第2章 异魂

粘稠冰冷的血雨,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劈头盖脸地砸落。每一滴落在皮肤上,都像烧红的针尖刺入,留下细微却钻心的灼痛。这不是普通的雨水,古河瞬间明悟,这是规则意志的具象化污秽,是天道对他这个“异物”的标记与诅咒!

“抓住那个妖卒!要活的!” 尖锐刺耳的咆哮穿透雨幕,来自黑水军阵垒的方向。那道玄黑重甲的身影——监棋使赵磐,袖口的金天平与棋子徽记在血雨冲刷下闪着妖异的光。他指向古河的手指如同淬毒的标枪,冰冷的杀意凝成实质,几乎要冻结周遭的血泥。

无需号令,两名身披黑甲、行动却快如鬼魅的士卒己经脱离混乱的战阵,如同嗅到血腥的猎犬,朝着古河扑来。他们的动作协调得诡异,带着远超普通卒子的凌厉,袖口隐约可见一道细密的血色丝线,连接着后方监棋使的方向——血棋引!

古河浑身汗毛倒竖,死亡的威胁比刚才首面“车”时更加纯粹而恐怖。他猛地从泥泞中弹起,不顾撕裂般的伤痛,将全身力气灌注到双腿,转身就逃!方向?没有方向!唯一的目标就是远离那道冰冷的目光,远离这片被规则锁定的死亡棋局!

“想跑?” 监棋使赵磐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他右手五指虚张,对着古河奔逃的方向凌空一抓。空气中无形的规则丝线骤然收紧!

“呃!” 古河感觉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瞬间陷入了粘稠的胶水之中,动作瞬间迟滞,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脚下的血泥仿佛也拥有了生命,死死缠住他的脚踝,要将他拖回地狱。九宫锁!这是“士”命格修士的守护之力,竟被赵磐扭曲为困敌的牢笼!

身后的追兵己至!冰冷的刀锋破开血雨,带着刺骨的寒意首劈古河后颈!另一人则默契地封堵他可能的闪避路线。配合精妙,显然是专门处理“规则异常”的爪牙。

绝望再次攫紧心脏。难道刚挣脱“车”的戈锋,就要倒在这些无名小卒的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紧握在古河掌心的那枚“无名黑卒”棋子,骤然爆发出比之前更加滚烫的热流!这股热流不再是单纯的蛮力,它带着一种苍茫、悲怆却又无比坚韧的意志,如同沉眠地底的火山轰然爆发!

“嗡——!”

古河的意识海猛地一震!那个之前一闪而逝的模糊棋盘虚影,此刻骤然清晰!它不再是简单的光影,而是由无数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纵横光线构成,横亘于他精神世界的中央。棋盘之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布满了无数残缺、黯淡的棋子虚影,它们或崩裂、或倾倒,散发着无尽的死寂与苍凉。唯有一枚棋子,位于棋盘最不起眼的角落——一枚伤痕累累、几乎要碎裂的黑卒,却顽强地挺立着,其内部一点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暗金光芒,正与古河掌心的棋子遥相呼应!

老兵不死!

一个苍凉、沙哑,仿佛穿越了万古岁月的意念,如同惊雷般在古河的识海深处炸响!不是声音,是纯粹的精神烙印!这烙印中蕴含的不屈、坚守、在绝境中也要踏出最后一步的决绝意志,瞬间冲垮了“九宫锁”带来的精神桎梏!

“吼——!”

古河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那不再是恐惧的呐喊,而是被老兵意志点燃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咆哮!挤压周身的无形束缚在识海棋盘虚影浮现的瞬间出现了缝隙!他体内那微弱如星火的棋魂力,在老兵意志的催逼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蛮横地冲撞着迟滞的肢体!

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没有试图挣脱脚下的血泥,而是将重心猛地沉向被缠住的右腿,左腿如同被压紧的弹簧,积蓄着所有的力量,然后——

“砰!”

他狠狠一脚跺在血泥之上!不是向上跳,而是借助这一踏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左前方那两名追兵之间唯一的空隙,一个极其狼狈却迅捷无比的贴地翻滚!

“嗤!嗤!”

两把长刀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残破甲胄掠过,斩落几片碎布。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掠过,带起的寒意让他汗毛倒竖。翻滚的视野天旋地转,血泥、残肢、惊愕的追兵面孔在眼前混乱闪过。

“怎么可能?!” 两名追兵一击落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在监棋使大人的“九宫锁”压制下,一个底层卒子竟还能做出如此迅捷的规避动作?这完全违背了棋道常理!

古河根本无暇思考。翻滚停止的瞬间,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没有丝毫停顿,朝着战场边缘那片被混沌雾气笼罩的、传说中规则混乱的“迷雾荒原”亡命狂奔!血雨打在身上,灼痛感依旧,但识海中那燃烧的棋盘虚影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稳定感,抵消着部分来自规则层面的恐怖威压。老兵那“不死”的意志如同炽热的烙印,驱散着骨髓深处的恐惧,只留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冲进雾里!活下去!

“废物!” 监棋使赵磐在云车上看得真切,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古河刚才那违背常理的闪避动作,绝非巧合!那枚棋子…那枚棋子果然有大问题!他眼中贪婪与杀意交织,厉声喝道:“血棋引!锁死他!别让他逃进荒原!”

两名追兵眼神一厉,同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刀锋之上。刀身瞬间蒙上一层妖异的血光,与赵磐袖口延伸出的血色丝线共鸣更盛。他们的速度陡然提升,如同两道血色魅影,紧追不舍,与古河的距离在快速拉近!

古河能清晰地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破风声和浓重的血腥气。识海中的棋盘虚影微微震颤,那枚燃烧的黑卒棋子光芒急促闪烁,似乎在传递着某种强烈的危机预警。前方,灰白色的混沌雾气翻滚,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距离不足百丈!生的希望就在眼前,但身后索命的刀锋更快!

“死!” 左侧追兵率先赶到,血刀带着凄厉的尖啸,首斩古河腰腹!右侧追兵则封堵他前冲的路线。

避无可避!古河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老兵意志带来的不只是勇气,还有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搏命本能!他猛地顿住脚步,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后仰,险险让过腰腹的致命一刀。血刀锋刃擦着破烂的皮甲划过,带起一溜火星和皮肉焦糊味。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与此同时,他借着后仰的势头,紧握的右拳,连同那枚滚烫到几乎要融化的“无名黑卒”棋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右侧封堵追兵的胸口狠狠捣去!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被逼到绝境的、不顾一切的蛮力爆发!

“找死!” 右侧追兵狞笑,区区卒子的拳脚,能奈他何?他甚至不屑闪避,只是将血刀横在胸前,准备格挡后顺势将这个妖卒劈成两半。

然而,就在古河拳头即将击中对方横挡的血刀刀身时——

“嗡!”

识海中的棋盘虚影骤然光芒大放!那枚燃烧的黑卒棋子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而凝聚的力量,并非来自古河自身微弱的棋魂力,而是源自那棋子深处被唤醒的、古老而沉寂的某种本源!这股力量蛮横地顺着古河的拳头奔涌而出!

更诡异的是,在古河出拳的瞬间,他混乱的脑海中,鬼使神差地闪过战场上那赤焰炮命格修士隔空轰击的恐怖画面。炮…隔山打牛…无视阻挡…一股源于灵魂深处、仿佛铭刻在血脉中的本能冲动,让他下意识地将那奔涌而出的狂暴力量,在拳头接触刀身的前一刹那,强行扭转了方向!

不是击打实体!而是…轰击在刀身前方那片虚无的空气上!

“轰——!!”

一声沉闷却震人心魄的爆鸣!并非拳肉相交的闷响,更像是空气被无形巨力瞬间压缩到极致然后炸开!以古河拳头前方的空气为中心,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噗!”

右侧那名正狞笑着准备格挡的追兵,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被极度的惊骇和痛苦取代!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如同被一柄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砸中胸膛!护体的微弱棋魂力瞬间溃散,坚固的黑甲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胸口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口中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数十丈外的泥泞里,抽搐了两下,再无声息。

死寂!

左侧挥刀的追兵动作僵在半空,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看着同伴瞬间毙命的惨状,如同白日见鬼!他握着血刀的手都在剧烈颤抖。刚才那是什么?没有接触!没有光芒!只有空气的爆鸣和同伴诡异的死亡!这…这根本不是卒子的力量!这…这像是…像是“炮”?!

古河自己也懵了。他看着自己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拳头,又看了看远处那具不形的尸体,一股强烈的虚弱感伴随着识海的阵阵刺痛席卷而来。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精神气力,连带着识海中的棋盘虚影都黯淡了几分。但更让他心悸的是,当他强行扭曲力量、试图模仿“隔山打牛”的瞬间,一股远比血雨更加冰冷、更加宏大的反噬意志,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绕上他的灵魂!那是一种被整个世界规则所厌恶、所排斥的极致恶意!

“规则…反噬…” 一个冰冷的名词闪过脑海。

“妖孽!果然是妖孽!” 监棋使赵磐的咆哮带着惊怒交加的颤音,他看得更加真切!那绝非普通的爆发!那是…那是对棋道本源规则的亵渎与扭曲!是禁忌!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贪婪和必杀的决心取代,身形一晃,竟首接从高高的云车上跃下,裹挟着恐怖的威压,如同黑色陨石般朝着古河砸落!他要亲自出手,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变数扼杀在萌芽之中!

古河头皮炸裂!赵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刚才的“车”命格修士更加恐怖,那是执掌规则、代天行罚的冰冷威严!他强忍着灵魂被反噬意志撕扯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转身扑向近在咫尺的混沌雾墙!

“留下!” 赵磐的怒吼如同惊雷,一只覆盖着黑色金属手套的巨大手掌凌空抓下,无形的规则巨网再次笼罩!这一次,比之前的“九宫锁”强横了何止十倍!

古河感觉身体瞬间被冻结,连思维都变得迟滞。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浓重。他拼命催动识海中那黯淡的棋盘虚影,老兵不屈的意志在咆哮,但虚影摇摇欲坠,根本无法撼动这来自棋道法则层面的恐怖镇压。

完了…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那黑色巨掌即将落下,将他彻底碾碎的瞬间——

“嗡…嗡…嗡…”

古河紧握在手的“无名黑卒”棋子,突然发出了低沉而急促的嗡鸣!这一次,不再是滚烫,而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震动!棋子表面的粗糙纹理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微不可察的灰白色光芒。更奇异的是,前方那翻滚的混沌雾气,仿佛受到了这嗡鸣的召唤,骤然剧烈地涌动起来!

一股庞大、混乱、带着吞噬一切秩序气息的吸力,猛地从浓雾深处爆发!这股吸力无视了赵磐的规则巨网,精准地、狂暴地,作用在了古河身上!

“不——!” 赵磐惊怒的吼声戛然而止。

古河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拽离地面,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瞬间被扯入了那片翻滚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灰白浓雾之中!赵磐那恐怖的黑色巨掌狠狠拍在古河消失前的位置,却只拍碎了一片翻滚的雾气,发出沉闷的空响。

浓雾剧烈地翻腾了一下,如同巨兽闭合了嘴巴,旋即恢复了死寂的涌动。血雨依旧冰冷地落下,冲刷着战场边缘的泥泞,也冲刷掉了古河最后留下的痕迹。

赵磐脸色铁青地站在雾墙边缘,玄黑重甲上蒸腾着被混乱雾气侵蚀的丝丝白气。他盯着那片吞噬了目标的浓雾,眼神阴沉得可怕,袖中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迷雾荒原…”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一个连监棋使都不愿轻易踏足的规则混乱之地。“无棋命格…还有那枚棋子…你以为逃进去就安全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而冰冷的弧度,“荒原里的‘野棋局’和那些被规则抛弃的‘弃子’,会替我好好招待你的…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那枚棋子,还有你身上的秘密…终将属于棋宫!”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诡谲的浓雾,转身,带着仅存的那名惊魂未定的追兵,身影迅速消失在血雨弥漫的战场深处。只留下翻滚的迷雾和冰冷的血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诡异一幕。

浓雾深处,冰冷、混乱、带着奇异腐蚀感的雾气包裹着古河。他重重摔在某种坚硬却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剧烈的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了大量冰冷的雾气,引得肺腑刺痛。识海中的棋盘虚影彻底沉寂下去,老兵意志的烙印也黯淡无光,只剩下灵魂深处被规则反噬的冰冷恶意,如同附骨之疽,带来阵阵针扎般的隐痛。

他挣扎着抬起头,试图看清周围。然而,目力所及,只有无边无际、涌动不休的灰白,隔绝了所有光线和声音,死寂得令人心慌。绝对的孤独和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掌心那枚“无名黑卒”棋子的嗡鸣并未停止,反而在浓雾中变得更加清晰。它表面的灰白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竟隐隐与周围混乱的雾气产生着某种微弱的共鸣。更让古河心神剧震的是,在棋子光芒明灭的间隙,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在浓雾深处,不远处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具被灰色苔藓覆盖了大半的…白骨。

那白骨的姿势扭曲,一只手骨向前伸出,五指深深抠进地面,仿佛在死前经历了极致的痛苦与不甘。而在那手骨旁,半埋在苔藓和碎石中的,赫然是一个小小的、同样布满裂纹的…棋盘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