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缠绕着古河的心脏,越收越紧。残破的灰白光罩在赵磐狂暴的规则冲击下剧烈摇曳,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纸灯笼,发出令人牙酸的光晕碎裂声。每一次冲击,都让阵眼处的吴有道身体剧烈颤抖,口中喷出的鲜血己不再是鲜红,而是带着灰败死气的暗褐色,他的生命气息正如同燃尽的灯油般飞速流逝。
光罩之外,是赵磐那玄黑重甲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两名重伤的黑甲随从也挣扎着爬起,眼中燃烧着怨毒和复仇的火焰,如同等待猎物咽气的鬣狗。更远处,那些未被光罩庇护的杂役弟子,如同被遗弃在冰原上的羔羊,在恐怖的威压下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古河瘫靠在冰冷的石墩上,左臂被赵磐指风撕裂的伤口深可见骨,边缘血肉焦黑,混乱规则的侵蚀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疯狂地啃噬着伤口,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灵魂深处那规则反噬的刺痛也如同附骨之蛆,与肉体的痛苦交织,撕扯着他残存的意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眩晕和濒死的窒息感。
完了吗?刚出陵墓,摆脱守陵将和灭世意志,却又一头撞进了监棋使的死亡陷阱?陈教习重伤垂死,阿九昏迷不醒,吴教习燃烧生命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守护阵…所有能依靠的力量,都己油尽灯枯。
冰冷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中的《弃子篇》真本石板和那枚温润的“无名黑卒”棋子。这是棋圣最后的馈赠,也是他挣扎至今唯一的依凭。然而此刻,它们如同冰冷的石块,无法提供任何力量。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
“嗡…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同时从石板和棋子深处传来!这悸动并非力量的涌动,而是一种…共鸣!一种指向性的牵引!
古河浑身一震!剧痛和眩晕感瞬间被这股奇异的悸动冲淡了些许!他猛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定在自己身下这块半埋于废墟、毫不起眼的冰冷石墩!
那股奇异的牵引感,源头就在这里!
在石墩与地面接触的缝隙边缘,被厚厚的湿冷泥土和灰绿色苔藓覆盖的地方,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玄奥的刻痕,正散发着微不可察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星光!
这星光极其微弱,若非古河此刻精神高度集中,若非《弃子篇》与棋子气息的强烈牵引,根本无从察觉!更让古河心神剧震的是,这星光的韵律,这刻痕的玄奥轨迹,竟与他脑海中《弃子篇》石板背面那片浩瀚星图的局部线条…隐隐重合!不!不是重合!而是…同源!
河图! 这石墩底部隐藏的刻痕,是《河图》星图的一部分!是这青石棋院地下那庞大而残破的星阵的一个…节点!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古河的脑海!吴教习启动的守护阵,是依托于地上残存的古老棋盘符文,是“象”、“士”守护之力的残余!而他身下这石墩…连接的是地下更深层、更本源的《河图》星阵!棋圣留下的、以星辰为棋的至高阵法!虽然同样残破,但其本质,远高于吴教习催动的守护阵!
“吴教习!阵眼…连接地下!” 古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阵眼中摇摇欲坠的吴有道嘶声吼道,声音因剧痛和激动而嘶哑变形,“引…引星阵之力!真正的…星阵!”
吴有道浑浊的眼睛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精光!他死死看向古河身下的石墩,又看向手中剧烈颤抖、光芒即将彻底熄灭的阵杵!他瞬间明白了古河的意思!青石棋院地下的秘密,远比他知道的更加惊人!这石墩…是关键!
“赌…赌了!” 吴有道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决绝!他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猛地将手中那即将碎裂的阵杵,狠狠刺入脚下阵眼的更深处!不再试图维持摇摇欲坠的守护光罩,而是将残存的所有力量,包括燃烧的生命本源,化作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引导光束,猛地射向古河身下的石墩底部!
“嗡——!!!”
石墩底部那道隐藏的星光刻痕,在吴有道生命光束的引导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光芒如同苏醒的星核,瞬间驱散了覆盖其上的泥土和苔藓!一道清晰、玄奥、由纯粹星光构成的星轨刻痕,清晰地烙印在冰冷的石墩表面!这星轨的线条,与《弃子篇》背面的星图局部完美契合!
随着星轨被点亮!
“轰隆隆…!!”
整个青石棋院的地下深处,仿佛有亿万颗沉寂的星辰被同时唤醒!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浩瀚、更加深邃的星辰之力,如同压抑了万古的洪流,从地脉深处轰然爆发!
大地在剧烈颤抖!如同沉睡的巨龙在翻身!地面上的碎石如同沸水般跳动!残存的石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巨大的、远比吴有道之前召唤的守护棋盘更加凝实、更加完整、散发着无尽玄奥气息的星图虚影,猛地从地底深处投射而出,瞬间覆盖了整个青石棋院的上空!
这星图虚影庞大到难以想象!无数星辰光点明灭闪烁,彼此之间由流淌着星辉的轨迹相连,构成了一幅浩瀚无垠的宇宙棋盘!虽然依旧能看到许多断裂、黯淡的区域,但其散发出的磅礴威压和本源气息,让天空都为之失色!赵磐那恐怖的规则冲击撞在这星图虚影上,如同泥牛入海,仅仅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星…星辰棋阵?!《河图》?!” 赵磐玄黑面甲下第一次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咆哮!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覆盖天穹的浩瀚星图,看着那被星轨点亮的石墩,看着石墩旁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少年!“不!不可能!棋圣传承早己断绝!区区青石棋院…怎会…”
他的惊骇尚未平息,异变再生!
星图虚影投射的瞬间,一道粗大无比、纯粹由星辰之力构成的璀璨光柱,如同九天银河垂落,猛地从那被点亮的石墩星轨处爆发出来!光柱并非攻击,而是精准无比地笼罩了石墩旁昏迷不醒的阿九!
“啊——!!!” 昏迷中的阿九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般剧烈抽搐!他胸口那被混乱规则侵蚀的伤口处,深褐色的药膏瞬间被星光蒸发!伤口深处残留的漆黑混乱规则之力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疯狂地扭动着,试图抵抗!
更惊人的是,阿九体内那微弱、沉寂的“马”命格本源,在这浩瀚星辰之力的灌注下,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滔天洪水,瞬间被点燃、激活、并以一种超越极限的方式疯狂暴涨!他整个身体都开始散发出炽烈的赤红色光芒,那光芒中,隐隐有星辉流转!
“呃…呃啊!” 阿九的身体在星光柱中痛苦地弓起,如同被强行拉开的硬弓!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的狼一般的凶狠,而是燃烧着两团如同恒星般的赤金色火焰!火焰之中,无数细微的星辰符文在生灭流转!一股狂暴、炽烈、带着踏破星河、无拘无束的恐怖气息,混合着星辰的浩瀚威压,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轰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马魂…燃星?!” 赵磐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他认出了这种传说中的异象!这是“马”命格本源在星辰之力刺激下发生的终极蜕变!是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禁忌之力!
“死!” 阿九的意识似乎还未完全清醒,但身体的本能和对赵磐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己经彻底爆发!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洪荒巨兽般的咆哮!身体在星光柱中猛地一踏!
“轰!!!”
脚下的黑色石板瞬间化为齑粉!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着赤金火焰、拖曳着璀璨星辉的流光!轨迹不再是“马踏斜日”,而是…天马踏星!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规则的束缚!如同瞬移般,瞬间出现在赵磐面前!
燃烧着赤金火焰的拳头,带着踏碎星辰的狂暴意志,狠狠砸向赵磐的玄黑面甲!
太快!太狂暴!太突然!
赵磐只来得及将双臂交叉护在胸前,玄黑重甲上的符文疯狂闪烁!
“咚——!!!!!”
一声仿佛星辰对撞的恐怖巨响!
狂暴的赤金火焰与星辰之力混合的冲击波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炸开!赵磐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如同被星舰主炮正面轰中,玄黑重甲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口中鲜血狂喷,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狠狠倒飞出去,瞬间消失在荒原翻滚的浓雾深处!
“大人!” 那两名重伤的黑甲随从惊恐欲绝,根本顾不上其他,如同丧家之犬般,转身就朝着赵磐消失的方向亡命逃窜,瞬间没入浓雾之中!
碾压!绝对的碾压!
仅仅一拳!燃烧星辉的天马踏星!便轰飞了不可一世的监棋使!
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星图虚影在夜空中缓缓流转,洒下清冷的星辉。星辰光柱笼罩着阿九,他悬浮在半空,赤金色的火焰和星辉在他周身缓缓收敛,那双燃烧着星火的眼睛茫然地扫视着下方狼藉的棋院,最终缓缓闭上,身体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从半空中坠落。
古河强撑着身体,踉跄着冲过去,接住了坠落的阿九。入手滚烫,阿九的身体如同烧红的烙铁,但气息却平稳了许多,胸口的伤口在星光的余晖下,混乱规则的侵蚀痕迹竟然淡化了近半!只是他再次陷入了昏迷,脸色依旧苍白,显然刚才那惊世一击透支了他所有的力量。
阵眼处,吴有道看到赵磐被轰飞,紧绷的心神骤然一松,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而疲惫的笑容。他手中的阵杵彻底化为飞灰,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眼神开始涣散。
“吴教习!” 古河抱着阿九,焦急地看向吴有道。
吴有道艰难地转过头,涣散的目光落在古河身上,又看向他怀中昏迷的阿九,最后落在那块散发着星轨余晖的石墩上,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微弱的弧度。
“好…好小子…” 他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青石…棋院…地下的…秘密…果然…在你身上…《河图》…星阵…”
他吃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那石墩,又指向远处昏迷的陈守拙:“守…守拙…他…知道…更多…照…照顾好…棋院…”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垂下,气息断绝。这位在青石棋院隐忍一生、最后时刻选择燃烧生命守护弟子的老教习,带着一丝解脱和未尽的嘱托,溘然长逝。
星图虚影失去了核心引导,开始缓缓变得黯淡、模糊,最终如同泡影般消散在夜空之中。笼罩棋院的星辰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那石墩底部依旧散发着微弱星辉的刻痕,证明着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并非幻觉。
荒原的寒风重新灌入院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倒塌的石屋,碎裂的地面,昏迷的弟子,死去的吴教习,重伤的陈守拙,昏迷的阿九…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古河抱着依旧滚烫的阿九,背靠着那冰冷的、刻着星轨的石墩,缓缓坐倒在冰冷的废墟上。左臂的剧痛和灵魂的反噬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但他没有昏倒。
他抬起头,望向赵磐消失的方向。浓雾翻滚,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监棋使的威胁并未解除,只是暂时退去。
他又低下头,看着怀中昏迷的阿九,看着远处气息微弱的陈教习,看着吴教习失去生机的身体,看着这片在绝望中爆发出惊世力量、却又在瞬间被打回原形的破败棋院…
一丝冰冷的火焰,在他深邃的眼眸深处缓缓燃起。
青石棋院,这方看似破败的棋盘,在星辰之力的冲刷下,终于显露出了它隐藏万古的狰狞一角。而他和阿九,这两枚被命运投入此局的棋子,也己无法回头。
星轨己现,烽烟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