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紫宸殿檐角垂落着二十西串珍珠帘,穿堂风掠过便发出泠泠声响,与阶下司礼监太监尖细的唱喏声交织成网。当"陛下有旨,着苏锦绣为太后六十大寿绣制《福禄双全》屏风"的话音落下,养心殿东暖阁内突然爆出玉杯碎裂的声响。太子萧景琰攥着的羊脂玉盏砸在金砖上,碎玉片溅到波斯进贡的织金地毯上,恰如他此刻狰狞的面色。
"苏锦绣这贱人!"他石青色蟒袍的袖口扫过紫檀木案,鎏金熏球被撞得旋转起来,散发出的龙涎香中混着未散去的酒气。案头摊开的《百官行述》上,苏锦绣的名字被朱砂圈了又圈,旁边用极小的字绣着"绣针杀人"的暗记——那是三日前太子府密探从相府绣房偷来的样稿。
贴身太监李德全躬身拾起碎玉,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幽蓝:"殿下息怒,苏锦绣不过是仗着陛下一时恩宠......"
"恩宠?"太子突然狞笑起来,蟒袍上的金线蟠龙纹在光影中扭曲,"你可知这《福禄双全》屏风要用何物绣制?"他指向窗外沉沉的宫城,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南海鲛人泪调和的赤金线,东海千年珍珠磨的粉,还有......"他的声音陡然压低,"西域进贡的'夜光砂'!"
李德全的瞳孔骤然收缩,想起三日前库房总管的密报:西域使者进贡的夜光砂神秘失踪,看守太监被发现死于"意外"。"殿下是说......"
"陛下这是把烫手山芋递给她!"太子抓起案头的密信,信中用荧光粉画着断裂的并蒂莲,"太后素喜素雅,可陛下偏要最华贵的材料,"他的指甲划过信中"绣品需在暗处显形"的记载,"苏锦绣若绣得奢华,必遭太后不喜;若绣得素净,便是抗旨不遵!"
暮春的雨突然落下,打在暖阁的槅扇窗上,将太子的狞笑筛成碎片。他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皇帝看着苏锦绣的《五谷丰登》图时眼中的赞赏,又看看自己呈上的边关军报被随意搁置,突然抓起桌上的狼毫,在《福禄双全》的设计图上狠狠划下——笔尖划过的地方,恰好是屏风上"寿"字的心脏位置。
与此同时,相府绣房的琉璃灯盏在雨中明明灭灭。苏锦绣立在丈二绣架前,指尖划过皇帝圣旨上"需用南海鲛人赤金线"的朱批,素白杭缎下透出的荧光粉纹路在灯影中若隐若现。那是漕帮特制的"水浸显影"技法,遇潮便会现出暗藏的北斗七星——恰与她腕间翡翠镯的暗纹呼应。
"在想什么?"
萧景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她的裙角,羊脂玉双鱼佩撞在绣架上发出清响。他环住她的腰时,感受到月白缂丝裙下微凉的肌肤,以及她指尖不自觉的颤抖。
"陛下这道旨意,"苏锦绣展开太后历年寿礼的记录图册,上面用不同色线标注着太后对绣品的评语,"看似恩宠,实则暗藏试探。"她的银簪点着图册上太后六十寿辰的批注:"去年长公主献的《瑶池献寿图》,太后只赞了句'色彩太过艳丽'。"
萧景琰望着绣架上未完成的设计稿,"福"字用的是他送来的西域暖玉粉,"禄"字则混着苏丞相书房的古墨。"可皇兄却要求用最华贵的材料,"他的手指划过"禄"字的撇捺,那里藏着漕帮密语"小心陷阱","难道是......"
"太子党在御前说了什么,"苏锦绣转身望进他的眼眸,雨丝打湿的窗棂将他的侧脸割成明暗两半,"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想借这屏风,看看我们如何应对太子的刁难。"她取出新染的丝线,十二种色线在灯下排列成北斗七星,其中一根赤金线尤为夺目——那是用南海鲛人泪混合皇家贡金特制,却在尾部用"滚针"技法绣着"忠"字。
萧景琰将她搂得更紧,玄色锦袍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别怕,我陪你。"他低头轻吻她的发顶,茉莉香包的气息混着她发间的湿气,"三日前沈明姝递了密信,说贵妃娘娘的人己潜入织造局,"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专门盯着鲛人赤金线的流向。"
苏锦绣的指尖顿在赤金线的末端,那里用荧光粉绣着个极小的"绣"字。她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皇帝抚摸《江山永固图》时,指尖在紫禁城绣像上停留的异常之久——那处琉璃瓦用的正是与此次相同的珍珠粉。
"世子,"她突然抬头,凤眸在灯光下闪烁着锐利的光,"这次寿宴,怕是一场硬仗。"她指向设计稿上"福禄"二字的交汇处,那里用"百转千回针"绣着个闭合的环,"太子想让我在材料上出错,陛下却想看我如何破局。"
萧景琰顺着她的指尖望去,见那闭合的环中藏着个"盾"字。"你己有对策?"
"陛下要奢华,太后喜素雅,"苏锦绣拿起九孔银针,针尖在赤金线上轻轻一挑,露出里面用素色丝线绣的竹节纹,"那就让这屏风在明处华贵,暗处素雅。"她的银簪划过设计稿上的"暗纹"标记,"用夜光砂绣制的并非祥瑞,而是......"
"而是《礼记》中的治国名言?"萧景琰接过话头,想起她在御前献艺时的《五谷丰登》图,"皇兄若在暗处看到这些,定会明白你的用心。"
暮春的雨渐渐停了,月光透过槅扇窗洒入,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绣架上。未完成的《福禄双全》屏风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福"字的点画间藏着北斗七星,"禄"字的撇捺里绣着竹节傲骨。苏锦绣望着萧景琰腰间的五彩香囊,那是她前日所绣,香囊表面的牡丹在月光下显露出"固国"二字。
"等熬过这关,"萧景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羊脂玉双鱼佩与她腕间的羊脂玉镯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我定要让皇兄亲自为我们赐婚。"他的指尖划过她鬓边的翡翠簪,猫眼石在月光下映出他坚定的眼神。
苏锦绣靠在他怀中,听着窗外更夫敲过子时三刻的梆子声,想起太子府那封用荧光粉写的密信——信中"寿宴动手"的字样还在眼前晃动。她知道,这架《福禄双全》屏风不仅是寿礼,更是她与萧景琰共同面对的又一道难关,而她手中的绣针,早己在这暗流涌动的伏笔中,绣好了迎接风暴的第一道防线。
绣房外的梨花在月光下飘落,苏锦绣望着绣架上渐渐成型的屏风,知道当太后寿宴的烛火亮起,这架融合了奢华与素雅、暗藏治国名言的绣品,将成为刺破太子阴谋的关键。而她与萧景琰交叠的影子,正如这屏风上的"福禄"二字,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注定要共同编织出属于他们的,锦绣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