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暑气将相府的青石板烤得发烫,蝉鸣如沸,震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苏锦绣的院落被层层叠叠的竹帘隔绝了喧嚣,却挡不住前院传来的车马声。沈明姝捏着一方撒金绣帕掩住口鼻,蹙金绣褙子的流苏扫过廊下的青瓷花盆,将刚冒头的兰芽压得歪斜。她望着屋内纱帐后隐约的人影,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苏小姐今日可好些了?"她立在门槛外,声音甜腻如蜜,却刻意扬得很高,"听闻中了罕见的毒,可把我们都担心坏了。"身后跟着的丫鬟捧着个描金漆盒,里面盛着刚采的白莲花,香气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药味。
苏锦绣倚在铺着冰丝席的床榻上,墨发松松挽着,露出的脖颈上缠着雪白的纱布。她闻言咳了两声,绣着缠枝莲的寝衣随着咳嗽剧烈起伏,腕间渗出的血渍在纱布上晕开细小的花。"有劳沈小姐挂心..."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抬眼时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汗珠,"只是这毒来得蹊跷,怕是有人见不得我好..."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弯下腰,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在冰丝席上,洇出刺目的红。春桃慌忙上前搀扶,却被她推开,只听她气若游丝地吩咐:"把...把那包西域来的绣线...拿给沈小姐瞧瞧..."
沈明姝下意识后退半步,绣帕捏得更紧。她看着春桃从铅盒里取出那团泛着青黑的丝线,指尖在袖中掐出深深的月牙。"这等不祥之物,还是快收起来吧!"她故作惊慌地摆手,转身时却撞翻了床头柜上的药碗。褐色的药汁泼在青砖上,竟发出"嗤啦"的腐蚀声,砖面瞬间泛起白泡。
"呀!"随侍的丫鬟们发出惊呼。苏锦绣适时向前一倒,额头撞在床柱上,纱布下的血渍顿时扩大。她紧闭双眼,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喉间发出微弱的呻吟。柳氏从内室冲出,看见女儿的惨状,当场哭倒在床榻边,指甲死死抓住沈明姝的衣袖:"沈姑娘可都看见了?这药汁能腐蚀青砖,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害!"
沈明姝被拽得一个趔趄,看着地上冒烟的药渍,脸色由红转白。周围的宾客交头接耳,目光如针般扎在她身上。她张了张嘴,却被柳氏泣血的眼神逼得说不出话,只得仓促行礼告退,裙摆扫过药渍时,缎面竟也被腐蚀出细小的洞。
夜漏三更,相府的角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苏玉柔的贴身丫鬟小翠缩着脖子溜进绣房,怀里揣着的油纸包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她摸着黑靠近床榻,刚要掀开帐幔,身后突然亮起一盏油灯。
"三更半夜,二小姐派你来做什么?"春桃的声音冷得像冰,油灯的光映出她身后站着的刘嬷嬷,两人手中都握着明晃晃的剪刀。小翠尖叫一声瘫坐在地,怀里的油纸包滚落在地,散开的粉末发出刺鼻的腐臭味。
帐幔"唰"地被掀开,床上躺着的"苏锦绣"浑身裹着烂泥般的东西,溃烂的伤口流着黄绿的脓水,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小翠看着那可怖的景象,吓得牙齿不停打颤,指着油纸包语无伦次:"这...这是二小姐给的药膏...她说能...能让伤口看起来更严重..."
春桃捡起油纸包,指尖沾了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突然冷笑出声:"腐草混着鱼胶,再撒上烂菜叶汁——二小姐可真是煞费苦心。"她示意刘嬷嬷,两人一左一右抓住小翠的胳膊,油灯的光映着她们眼中的冷芒,"走,去告诉老爷,看看二小姐还要耍什么花样。"
小翠的哭喊声消失在游廊尽头时,内室的门"吱呀"开了。苏锦绣披着外衣走出,腕间的纱布早己取下,那里只有淡淡的红痕。她拿起桌上的油纸包,看着里面腥臭的假药膏,想起白日里沈明姝惊慌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成了夜枭的叫声,那是三皇子府的暗号,却不知此刻的相府,早己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猎物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