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瓮中捉鳖

惊蛰后的第三场暴雨裹着冰粒砸在青石板上,城郊望春庄的灰瓦顶子上腾起白茫茫的水雾。苏锦绣立在庄外的皂角树下,玄色劲装的肩甲被雨水浇得发亮,腰间悬着的九孔银针筒在动作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望着庄墙上攀爬的薜荔藤,那些被雨水压弯的叶片上挂着冰棱,恰似她此刻眼中凝结的寒意。

"小姐,都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春桃撑着油纸伞上前,伞骨上凝结的水珠滴在她袖口,将绣着的并蒂莲纹洇成深紫,"阿巧带甲组守着西跨院的兵器库,乙组在井台旁埋伏,丙组己堵住后门的狗洞。"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劈开铅灰色的云层,将望春庄的飞檐照得雪亮。苏锦绣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指尖触到鬓边那枚墨玉簪——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此刻却冰得像块寒铁。她想起三日前在绣房地窖,阿巧呈上的那半块染血帕子,帕子夹层里除了断齿,还有一小块沾着铁锈的锦缎,纹样正是苏府库房专用的海水江崖。

"撞门!"她沉声下令,声音被暴雨吞噬了大半。西名膀大腰圆的侍卫抬着冲车撞向庄门,腐朽的木门"吱呀"一声裂开,露出院内堆积如山的木箱。那些箱子都标着"云锦·苏记"的火漆印,却在雨水冲刷下显露出箱角的暗纹——不是云纹,而是狰狞的饕餮。

"苏小姐好大的阵仗。"雨幕中传来娇柔的女声。苏玉柔撑着一柄描金油纸伞从游廊下走出,石榴红的软缎裙摆在泥水中拖出长痕,鬓边的赤金步摇上挂着冰珠,随着她的动作簌簌滴落。她身后站着十几个蒙面人,玄色劲装的肩甲上都系着青铜铃铛,正是苏锦绣此前让绣娘们留意的标记。

"妹妹倒是好雅兴,雨天还来这荒庄赏景。"苏锦绣踏过门槛,靴底碾碎了砖缝里的冰棱。她抬手揭开最近的木箱,樟木盖子掀开的瞬间,一股铁锈味混杂着桐油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码放的不是云锦,而是成捆的柳叶刀,刀刃在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姐姐这是何意?"苏玉柔的声音陡然拔高,油纸伞柄被她攥得发白,"不过是些替镖局押送的货物,怎就成了我的东西?"她顿了顿,看着苏锦绣身后持械的侍卫,忽然冷笑出声,"莫不是姐姐嫉妒我与太子交好,便想栽赃陷害?"

"栽赃?"苏锦绣从袖中取出个油布包,展开时露出那半块染血的素绢。雨水打在帕子上,将干涸的血痂晕成暗红,玉兰纹样的丝线间,半枚断齿在天光下闪着黄垢,"三日前醉仙楼的掌柜被灭口,他死前攥着这个。"她又取出一本蓝布封皮的账本,雨水滴在"三月初三,云锦二十匹,领用人:巧儿"的记载上,将"巧儿"二字洇得模糊,"还有这本库房账册,与太子府流出的密函字迹,可是如出一辙?"

惊雷再次炸响,震得屋檐的冰棱簌簌坠落。苏玉柔的目光扫过木箱上的饕餮纹,那纹样与相府库房的镇库兽如出一辙,是当年父亲亲自设计的标记。她后退半步,靴底踩在积水里,惊起一圈圈涟漪。

"这些不过是巧合!"她强作镇定地扬起下巴,伞面上的金粉被雨水冲刷,露出底下褪色的凤凰纹样,"姐姐拿出的都是些模棱两可的东西,如何证明与我有关?"

"自然还有这个。"苏锦绣抬手打了个手势。阿巧带着十八个绣娘从厢房冲出,她们身着水合色劲装,腰间悬着银针筒,发间都系着荧光粉染过的红绸——这是苏锦绣半月前亲自为她们设计的装束。春杏抬手射出一枚银针,精准地钉在苏玉柔的油纸伞骨上,伞面"啪"地裂开,露出里面暗藏的机关夹层,赫然躺着半枚青铜令牌,牌面上刻着"玄甲卫"三个字。

蒙面人中突然有人拔刀,刀风卷着雨水劈向苏锦绣。却见阿巧侧身避开,手中银针如流星般射出,刺入那人手腕的穴位。其余绣娘纷纷出手,她们用的都是苏锦绣改良的"绣娘十三式",看似轻柔的动作却暗含巧劲,银针专刺人身上的麻筋要穴。一时间,院内刀光与银光交错,青铜铃铛的声响混着暴雨,竟像是一曲悲壮的战歌。

"你...你早就知道!"苏玉柔看着倒在泥水中的蒙面人,又看看绣娘们娴熟的身手,终于明白苏锦绣那些日子在绣坊后院的"特训"是何用意。她想起自己派去监视的王嬷嬷回来时脸色煞白,说绣娘们在月下练的不是刺绣,而是掷针破石。

"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苏锦绣一步步逼近,玄色劲装的下摆扫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苏玉柔的裙角。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咳着血说的话:"锦绣,防人之心不可无。"想起自己在雪地里冻了一夜时,苏玉柔在暖阁里烤着银丝炭的笑靥。这些记忆如针般刺入心脏,让她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不过别急,你的好戏还在后头。"

她转身对侍卫下令时,又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将整个望春庄照得如同白昼。苏玉柔望着苏锦绣挺拔的背影,看着那些标着"云锦"的木箱里寒光闪闪的兵器,忽然在泥水中。雨水顺着她的发髻流下,冲掉了脸上的胭脂,露出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

"押回去。"苏锦绣的声音在暴雨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这些人连同证物,一并交给老爷处置。"她说着,弯腰捡起苏玉柔掉落的青铜令牌,指腹触到牌面上"玄甲卫"的刻痕——这是太子私下豢养的死士标记,如今却成了送他上路的催命符。

雨势渐渐小了,望春庄的屋檐下滴着水,像是在为这场瓮中捉鳖的好戏伴奏。苏锦绣望着被押解的苏玉柔,看着她湿透的裙摆上沾着的青石板碎屑,忽然想起幼时在相府花园,两人曾一起埋下过一罐糖果。那时的阳光多好,而如今,只有这连绵的阴雨,见证着一场精心策划的落幕。她将令牌收入袖中,那里还藏着另一封密函,上面记录着太子与玄甲卫的全部往来,只等呈给父亲的那一刻,便是太子势力土崩瓦解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