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腊月的寒风冻得龟裂，二十八匹玄甲军的战马踏碎薄冰，铁蹄声如战鼓般撞在沿街的朱漆门面上。萧景琰翻身下马时，玄色披风下摆扫过阶前积雪，露出甲胄上未及擦拭的暗红血渍——那是三日前漠北决战时溅上的敌寇之血，此刻在晨光中凝成细碎的冰晶，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燕王世子求见陛下！"

他的声音穿透宫门侍卫的阻拦，惊得檐角铜铃一阵乱响。金吾卫统领看着他腰间悬挂的玄鹰令，那枚染血的令牌在寒风中泛着冷光，最终只能按剑让行。萧景琰踏过太和殿的白玉阶，战靴底的防滑钉刮擦着龙凤呈祥的浮雕，在光洁的金砖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足印。

乾清宫内的龙涎香混着墨汁气息扑面而来。皇帝玄烨将八百里加急的捷报摔在龙案上，明黄绢帛扫过翡翠笔洗，发出清脆的声响。玉镇纸被震得滑出三寸，压在"漠北全胜"西字上，仿佛要将那墨迹碾进案几深处。

"燕王世子好大的威风！"皇帝的声音冷如寒冰，指尖叩击着案头的鎏金香炉，"刚解了雁门关之围，就敢带着满身血腥闯宫逼宫？"

萧景琰单膝跪地，玄甲与金砖碰撞发出沉重的闷响。他抬头时，头盔上的红缨扫过地面，露出一双因连日奔袭而布满血丝的眼。那目光灼人，仿佛还带着漠北沙场的烽火："臣弟不敢逼宫，只恳请陛下赐婚！"

阶下的苏锦绣攥紧了袖中的锦帕，月白襦裙上用银线绣的素色兰花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她今日本是奉召入宫呈送绣品，却不想撞见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皇帝的目光忽然转向她，龙袍袖口的十二章纹扫过御道上的缠枝莲砖雕："朕倒是觉得，镇南王年逾半百却尚无正妃，"他顿了顿，声音带着试探的意味，"苏小姐若嫁过去，倒是能母仪一方......"

"陛下！"萧景琰猛地抬头，腰间的麒麟玉佩撞在甲胄上，发出清越的声响。那玉佩是苏锦绣亲手所绣，此刻却因主人的激动而剧烈晃动，"臣弟率玄甲军歼敌三万，收复失地七百里，这军功可抵半壁江山！臣弟别无所求，只求能娶心爱之人！"

苏锦绣见状，连忙按住他因愤怒而颤抖的手背。她的指尖触到冰冷的甲片，却感受到他掌心透过金属传来的灼热。福身行礼时，广袖滑落三寸，露出腕间那只翡翠镯——那是萧景琰在黑风谷突围后，用缴获的敌国贡品换来的，此刻在烛火下映出幽幽冷光。

"陛下圣明，"她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镇南王确是国之柱石，臣女不敢高攀。不过臣女斗胆，想请陛下先过目一物。"

春桃早己捧着紫檀木匣候在一旁，见小姐示意，连忙上前一步。匣身用金丝缠绕成并蒂莲纹样，锁扣处的机关"咔哒"轻响，应声而开。皇帝眯起眼睛，只见匣内铺着玄色锦缎，静静躺着三样物事：

其一是枚青铜令牌，狰狞的狼头纹上凝着黑血——正是苏锦绣在黑风谷截获的太子党羽令牌，背面用刀刻着"东宫影卫"西字，笔画间还嵌着未剔净的皮肉；其二是半幅染血的军旗，残片上用金线绣着玄甲军的麒麟徽记，却被利器划得支离破碎，显然经历过惨烈厮杀；其三则是一方素白杭绢，上面用鲜血绣着两行小字："生同衾，死同穴"，落款处盖着两个交叠的指印，一个沾着金疮药，一个染着敌人的血。

"这是......"皇帝的目光落在血绣的杭绢上，手指微微发颤。他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报，说萧景琰在战场上为救苏锦绣，曾以肉身挡住三枚穿云箭，此刻看着这方染血的绢帕，心中疑窦顿消。

萧景琰趁机叩首："陛下，这是臣与锦绣在雁门关以血为誓的信物。太子构陷、敌国伏击，臣与她九死一生，早己心意相通。"他想起苏锦绣在医帐为他吸毒疗伤的场景，声音不禁哽咽，"若陛下不允，臣弟愿终身驻守边疆，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乾清宫内陷入死寂，唯有香炉里的青烟袅袅上升。苏锦绣望着萧景琰挺首的脊背，想起他在烽火中为她挡箭的模样，眼眶不由得发热。她轻轻取出匣中的血绣杭绢，展平在掌心："陛下，臣女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与心上人相守。这血绣虽陋，却是臣女与世子的真心。"

皇帝看着杭绢上渐渐发黑的血迹，又看看阶下两人交叠的身影，忽然发出一声长叹。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为情所困，终究因帝王之尊而放弃。如今看着这对历经生死的璧人，心中那点试探早己化为动容。

"罢了罢了，"他挥挥手，龙袍袖摆扫过案上的捷报，"萧景琰，你这军功确实能抵半壁江山。"他看向苏锦绣，眼中露出难得的温和，"苏小姐蕙质兰心，朕岂能棒打鸳鸯？"

萧景琰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皇帝。苏锦绣的指尖微微发颤，血绣杭绢上的"生同衾"三字仿佛活了过来，在烛光下微微跳动。

"谢陛下！"两人异口同声，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皇帝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模样，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朱笔在捷报上批下八字："功高当赏，佳偶天成。"他将捷报掷于阶前，笑道："三月初六，朕为你们主婚！"

乾清宫的大门轰然洞开，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涌入，却吹不散殿内的暖意。萧景琰扶起苏锦绣，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映着彼此的身影，也映着窗外即将破晓的天光。苏锦绣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绣，知道这金殿求亲的惊险，不过是他们锦绣人生中，又一段传奇的开始。而那紫檀木匣里的三件信物，终将成为他们爱情最坚实的见证，在岁月的长河中，永远闪耀着不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