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的京城被漫天飞红笼罩,朱雀大街的槐树上挂满了红绸,连护城河的碧波都被染得流光溢彩。卯时三刻的晨雾尚未散尽,苏锦绣己端坐在相府闺房的梳妆镜前,九凤朝阳的嫁衣铺展在紫檀木榻上,明黄的锦缎上用孔雀翎羽线绣着九九八十一只凤凰,每只凤目都嵌着米粒大的东珠,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恍若下一秒便要振翅高飞。
"小姐,该上头了。"春桃捧着鎏金梳妆盒上前,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盒内的赤金扁方刻着并蒂莲纹,正是萧景琰亲自送来的聘礼,此刻被稳婆用红绸裹了,轻轻插入苏锦绣如云的青丝。当最后一支点翠凤钗簪上发髻时,镜中的女子眉如远黛,眼若秋水,额间贴的花钿是用南海鲛人泪研磨的珍珠粉所制,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虹彩。
喜轿抬出相府时,长街早己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苏锦绣隔着薄薄的红盖头,能听见人群中爆发出的欢呼,还有孩童们唱着新编的童谣:"相府有女名锦绣,银针能绣太平图,燕王世子情根深,十里红妆娶妇归......"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自己攥着断簪立在相府门前,如今却身披凤冠霞帔,踏上通往燕王府的红绸,嘴角不由得弯起弧度,盖头下的绣帕上,金丝绣的并蒂莲也仿佛跟着笑了。
燕王府的朱漆大门洞开,门前的青铜狮被擦得锃亮,口中衔着的红绸带在风中飘扬。萧景琰身着亲王朝服,腰间玉带扣上的和田玉映着晨光,他站在阶前,望着渐行渐近的喜轿,玄色靴底不自觉地碾过地上的花瓣。三日前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此刻却要迎娶心心念念的女子,掌心竟渗出薄汗。
"吉时到——"
赞礼官的唱喏声中,喜轿稳稳落下。萧景琰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到红盖头的流苏时,只觉那穗子比战场上缴获的敌国珍宝还要珍贵。当盖头掀开的刹那,烛光与晨光交织,苏锦绣抬眸望他,眼波流转间,竟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幅绣品都要动人心魄。她鬓边的红宝石坠子轻轻晃动,映得那双杏眼如同盛了碎钻的琉璃盏。
"锦绣......"他低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想起诗会初见时她低头抚琴的温婉,想起龙袍案中她据理力争的果敢,想起雁门关外她连夜缝制绷带的专注,万千情愫涌上心头,最终只化作一句,"终于等到这一天。"
苏锦绣看着他眼中的血丝,知道那是连日筹备婚礼所致,鼻尖忽然发酸。她想起前世孤苦伶仃的结局,今生却能被这样一双臂膀紧紧拥住,感受着他甲胄下沉稳的心跳,轻声道:"景琰,以后的路,我们慢慢走。"
喜宴持续到酉时,当最后一批宾客散去,苏锦绣才得以回到新房。她取下沉重的凤冠,露出额间被压出的红痕,春桃连忙捧来温水,却见自家小姐从妆奁深处取出一卷画轴。
"这是......"春桃凑近细看,只见素白的宣纸上,用金线银线绣着煌煌盛世:紫禁城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百姓们脸上洋溢着笑容,远处的农田里稻浪翻滚,边疆的将士们骑着骏马巡逻。最精妙的是天空中漂浮的祥云,竟用了十二种不同深浅的蓝色丝线,层层叠叠,宛如真的会随风流动。
"《盛世图》。"苏锦绣指尖划过绣图上的市井烟火,"我在雁门关时就开始构思,想让天下人知道,刺绣不仅能绣出繁花,更能绣出太平。"她想起在伤兵营教士兵们刺绣的日子,那些粗糙的手指绣出的茶花,如今都化作了画卷上的生机。
萧景琰接过画轴,看着边疆部分用狼毫笔题的小字:"愿此生护你锦绣河山",正是苏锦绣的笔迹。他想起皇帝前日的口谕,命苏锦绣为他登基大典绣制龙袍,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陛下说,你的绣针能绣出民心所向。"他将画轴收好,握住她的手,"这龙袍,便由你亲自绣制如何?"
苏锦绣抬眸看他,窗外忽然响起震天的炮竹声。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妆台上未完成的绣绷——那上面才刚绣出龙袍的衣角,金线绣的海水江崖纹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她想起母亲曾说:"真正的锦绣,是要绣进百姓的日子里。"
"好。"她点头,指尖触到萧景琰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而她的手上,也有着刺绣磨出的薄茧。两种不同的印记交叠在一起,却无比和谐。
夜深了,燕王府的更夫敲过梆子,苏锦绣坐在绣架前,重新拿起银针。烛光下,她的侧影恬静而专注,银针在缎面上穿梭如飞,绣出龙袍上第一片鳞甲。萧景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发间晃动的玉簪,想起诗会初见时她簪着的那朵白梅,忽然觉得,从落魄嫡女到世子妃,再到未来的母仪天下,苏锦绣的人生,本就是一幅用智慧和勇气绣出的锦绣长卷。
而这幅长卷,才刚刚展开最华美的篇章。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绣架上时,龙袍的金线闪着微光,仿佛在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在那里,有她的针,有他的剑,有天下百姓的安居乐业,有一段名为"锦绣未央"的传奇,正在针线与烽火的交织中,缓缓铺陈,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