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暗流涌动,火油刺鼻

入夏的蝉鸣刚穿透西街的晨雾,悦来居后院的老槐树就落了层黏腻的蜜露,像裹了层水晶糖霜,每片叶子都沉甸甸的,在晨雾中折射出七彩光晕。苏晚蹲在井边清洗新到的野山椒,指尖被辣得泛起细密的红点,仿佛撒了把朱砂。忽听前堂传来阿桃惊慌的喊声,声浪撞在青砖墙上又弹回来,带着哭腔:"姐姐!任瑶华又带着人来砸场子了!"

竹刀在陶盆里划出清脆的声响,刀刃刮过椒蒂的"沙沙"声突然中断。苏晚首起身时,蓝布围裙带还滴着井水,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惊起一群首尾相连的觅食蚂蚁,像条黑色的线在砖缝间蜿蜒。任瑶华穿着一身石榴红蹙金绣袄立在前堂中央,八幅罗裙上用金线绣着展翅凤凰,每走一步,凤凰的尾羽便在晨光中流淌出金线,恍若活物振翅。她脚下躺着只摔碎的青瓷碗——那是苏晚托景德镇窑工烧制的缠枝莲纹碗,碗里的桂花糯米藕溅在青砖上,糖汁顺着砖缝蜿蜒,在晨光中像一摊凝固的血。

"苏晚,"任瑶华用镶玉的指甲戳着案板,红宝石戒指在晨光中晃出刺目的光,护甲尖端还沾着昨夜未卸的丹蔻,艳红如血。"你这藕孔里爬满虫子,是想毒死本小姐吗?"她话音未落,身后的春桃己尖叫着跳开,缎面鞋跟碾过碎瓷片,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刺耳刮擦声,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

苏晚弯腰捡起一片藕片,雪白的截面上连丝泥渍都没有,对着天光看时,能看见细密如发的纤维纹理,像上好的羊脂玉。"任瑶华小姐,"她将藕片递到对方面前,指腹擦过光滑的切面,能感受到藕肉的冰凉,"这是今早刚从西湖运来的九孔藕,每节都用活水冲了三遍,竹筷捅洗时我亲自盯着,连藕孔拐角都用细毛刷过。"她扬手示意沈清欢,袖口的补丁扫过调味架,惊得花椒罐"哐当"晃了晃,罐口的花椒粒簌簌落下。

沈清欢捧着紫铜盆上前,清水里还漂着新鲜的荷叶碎,翠绿的叶脉在水中舒展如小帆。任瑶华的贴身丫鬟春桃突然尖声惊叫,镶银的长指甲指向盆底,甲片上的掐丝牡丹纹在光下闪烁:"小姐快看!水里有虫!"苏晚定睛一看,不过是只误闯的金龟子,正沿着盆壁缓慢爬行,铜绿色的甲壳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像一枚被遗忘的古钱。

"够了。"苏晚将竹刀拍在案板上,刀刃震得花椒罐"哐当"落地,红棕色的粉末扬起,迷了春桃的眼,让她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任瑶华,"她盯着对方耳垂上晃动的赤金耳坠,耳坠下悬着的珍珠蹭过任瑶华的脖颈,"你三番五次寻衅滋事,究竟有何目的?"

任瑶华冷哼一声,洒金帕子甩在调味架上,一瓶花椒面应声落地,粉尘扬起时,苏晚瞥见她广袖内侧沾着暗褐色的油渍——那是火油特有的黏腻光泽,在宝蓝色缎面上形成不规则的斑纹,像被油浸过的符纸,透着不祥。"姐姐,"沈清欢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惊慌的颤抖,"方才任瑶华的丫鬟在后厨鬼鬼祟祟,我看见她往柴火堆里塞了个油纸包,油布角还在滴油......"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今早路过绸缎庄时,她分明看见苏玲钻进任瑶华的青呢小轿,轿帘放下前,两人脸上都带着诡秘的笑——苏玲袖口那截熟悉的银线绣牡丹,与任瑶华袖中的火油渍,此刻在她脑海里重叠成毒蛇的信子。她不动声色地走向柴火堆,木柴的清香里果然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刺鼻气味,像北疆战场上焚烧营帐的火油味,阴鸷地钻入鼻腔,让她想起秦九霄铠甲上沾染的硝烟。

"哟,苏老板这是做贼心虚?"任瑶华晃着腕上的赤金镯子,珍珠璎珞撞在锁骨上发出"叮叮"的脆响,像招魂的铃铛。"怕我发现你用烂藕充好?"她朝身后的仆役使眼色,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立刻上前,手里攥着油布包,布角渗出暗褐色的液体,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油迹。

苏晚突然抓起案上的竹刀,刀刃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刀柄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汗渍。"任瑶华,你敢在悦来居放火?"她话音未落,后厨突然传来"哐当"巨响——阿桃抱着水桶冲出来,却被门槛绊倒,清水泼在柴火堆上,瞬间蒸腾起白汽,同时散发出更浓烈的火油味,像打开了北疆的焚营罐。

任瑶华脸色骤变,胭脂都掩不住惊惶,朝家丁使了个狠厉的眼色。苏晚猛地将竹刀掷向柴火堆,刀刃带着破空声钉入柴堆,戳破了里面的油纸包,暗褐色的火油顺着刀身流下,在干燥的木柴上洇开狰狞的痕迹,像魔鬼的爪印。"抓住她!"任瑶华尖叫着后退,缎面鞋跟在青石板上打滑,险些摔倒。

宾客们吓得纷纷后退,绸缎庄老板娘躲到柱子后,攥着帕子的手都在发抖。王屠户提着剔骨刀挡在苏晚身前,刀刃在火油味中闪着寒光,刀背上还沾着今早宰猪的血渍:"任瑶华!你敢在西街玩火?信不信我把你剁成臊子喂狗!"林知许抱着账本冲出来,眼镜片被火油味熏得发蒙,他指着任瑶华,声音都在发颤:"我早记下了!你上月在黑市'鬼市'买了十斤火油,账上记得清清楚楚!"

任瑶华看着柴堆里渗出的火油,又看看苏晚冰冷如刀的眼神,突然跺脚尖叫:"给我烧!"家丁们掏出火折子的瞬间,火苗"噗"地窜起,橘红色的光映红了他们凶戾的脸。苏晚己抄起案上的醋坛,陈醋泼在火油上,发出"滋啦"的声响,暗褐色的油面瞬间浮起白色泡沫,刺鼻的气味骤然浓烈十倍,与酸味在空气中绞成毒雾,呛得宾客们纷纷捂住口鼻,王屠户的剔骨刀上甚至凝了层油雾。

后院的老槐树突然沙沙作响,蝉鸣声陡然拔高,像无数把小提琴同时拉响,为这场对峙伴奏。苏晚盯着任瑶华袖中越来越明显的火油渍,想起秦九霄铠甲上狰狞的血痂,想起祠堂里那杯泛着诡异光泽的鸩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原来任瑶华的刁难从未停止,只是从明枪变成了暗箭,而这火油的刺鼻气味,正是她新一轮阴谋的开始,妄图用烈火焚尽悦来居的烟火,也焚尽她与秦九霄之间的所有牵连。

此时,秦九霄的亲兵突然撞开大门,玄色披风带起的风扑灭了家丁手中的火折子。"将军有令!"亲兵甲举着令箭,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任瑶华寻衅滋事,纵火未遂,拿下!"任瑶华尖叫着挣扎,头上的金钗掉落,珍珠滚入火油里,溅起细小的油花。苏晚看着被押走的任瑶华,又看了看柴火堆里尚未燃尽的火油,忽然觉得这刺鼻的气味,像极了命运在他们路上撒下的荆棘,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退缩。

后厨的紫铜锅还在咕嘟作响,糖醋排骨的香气混着火油的余味,竟奇异地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暖意。苏晚捡起地上的竹刀,刀刃上还沾着火油,她用布仔细擦拭,想起秦九霄说过"有我在"。窗外的蝉鸣渐渐平息,老槐树叶上的蜜露在阳光下蒸发,而悦来居的烟火,终将驱散这火油的阴鸷,继续在西街上,熬煮着属于他们的人间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