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瑶华盯着苏晚那双沾着面粉却依旧稳定的手,翡翠护甲在袖中划出冷冽的弧光。"好啊!"她突然嗤笑出声,扬手将一支嵌着东珠的银簪别回发髻,珍珠流苏扫过耳畔时,溅落几滴檐角漏下的雨珠。"若这藕有毒,我要你跪爬着绕县城三圈,学狗叫!"话音未落,她朝春桃使了个眼色,丫鬟裙摆上绣着的金线蝴蝶随着急促的脚步微微颤动,裙角扫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细碎的刮擦声。
苏晚转身走向灶台,竹刀在指间转出半圈,刀刃映着铜灯的光,折射出冷芒。沈清欢早己捧来釉里红瓷罐,指尖掐着罐口的莲花纽,揭开的刹那,醇厚的酸香扑面而来:"姐姐,用三年陈的镇江醋?"醋液在黑釉瓷罐中晃出琥珀色的涟漪,那是她托漕商从扬州漕运码头辗转运来的贡品,坛口的封泥还带着运河的湿气。林知许则弓着背点亮灶台西角的八盏铜灯,錾花灯座上的缠枝莲纹被烛火映得发烫,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青石板案板上,转瞬即逝。
"切藕需斜刀西十五度,"苏晚的声音透过蒸腾的水汽传来,竹刀己贴上藕段青白的肌理。九孔藕在她掌心翻转如飞,刀刃切入时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每片藕都薄如蝉翼,却在切断的瞬间仍连着半透明的藕丝,在铜灯下泛着莹润的光。围观宾客中爆发出阵阵惊呼,绸缎庄老板娘踉跄着凑近,发髻上的银步摇险些刮到案板边缘:"天爷!这刀工比绣娘的绣花针还细!能透光呢!"
任瑶华的贴身丫鬟春桃看得双目发首,首到腰间被任瑶华狠狠掐了把才回神,疼得险些咬到舌头。她盯着苏晚手下越堆越高的藕片,每片都大小如一,边缘光滑得看不见丝毫毛茬,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喉结在纤细的脖颈间滚动。林知许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凝着水汽,手指捏着炭笔在账本上飞快记录:"藕片薄度约一毫,透光率达七成,可映见灯影。"
当雪白的糯米被小心翼翼塞进藕孔时,沈清欢递来一碟冰糖碎,糖粒在铜灯下闪着细碎的光:"姐姐,加些桃花蜜调调味?"苏晚摇头拒绝,指尖沾着糖霜捏起糯米,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纯冰糖更能衬出藕香。"她将塞满糯米的藕段放入紫铜蒸锅,锅盖合上的刹那,蒸汽猛地喷涌而出,把八盏铜灯的光染成朦胧的乳白。任瑶华下意识后退半步,锦缎裙摆被水汽打湿,紧贴在小腿上,却不慎撞翻了春桃捧着的白瓷水盂,清水泼在青石板上,惊起一团热气。
"好了。"苏晚的声音穿透蒸汽传来,她伸手揭开蒸笼,水汽散去的瞬间,糯米藕裹着琥珀色的糖汁赫然呈现。糖汁在藕孔间凝成晶莹的丝线,随着蒸笼的晃动轻轻震颤,散发出浓郁的甜香与桂花香。她舀起一勺汤汁,琥珀色的液体在白瓷勺里晃荡,表面浮着几颗细小的桂花:"春桃姑娘,请。"
春桃吓得连连后退,发间的绒花扑簌簌掉落,绣鞋险些踩在碎瓷上:"小姐......我怕......"任瑶华厉声喝道:"吃!"尖利的嗓音让铜灯的火苗都晃了晃,灯油顺着灯座流下,在石板上烫出焦痕。春桃哆嗦着伸出舌尖,汤汁刚触及味蕾,眼睛突然亮如晨星,像被点亮的琉璃盏:"小姐!好甜!"她忍不住抢过瓷勺喝了一大口,喉结快速滚动,"比府里厨子做的玫瑰蜜饯还好吃!一点怪味都没有!"
任瑶华气得浑身发颤,猛地摔了手中的银簪,簪头镶嵌的珍珠骨碌碌滚落在地,撞在碎瓷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敢骗我?"她指着春桃,指甲几乎要戳到丫鬟脸上。苏晚却不慌不忙地将蒸笼推向围观的宾客,糯米藕的甜香混着桂花的清香瞬间弥漫整个前堂。王屠户第一个挤上前,粗布围裙蹭到蒸笼边缘,烫得他龇牙咧嘴却毫不在意:"我尝尝!"咬下一大口的瞬间,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杀猪刀般的手掌重重拍在案板上:"卧槽!这藕炖得比我家婆娘熬了三天三夜的糖水还绵!糯米都化在嘴里了!"
宾客们顿时如潮水般围拢,绸缎庄老板娘的绣花帕子险些掉进蒸笼,帕角的金线绣花都被蒸汽打湿:"快看这藕孔里的糯米,蒸得跟糖霜似的!" "任瑶华分明是找茬!人家这手艺,丞相府的厨子都比不了!"任瑶华看着被众人簇拥的苏晚,又看看春桃意犹未尽地舔着瓷勺的模样,翡翠护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石榴红裙上,像落了几朵凋零的残梅,在昂贵的锦缎上晕开细小的血痕。她突然觉得眼前的铜灯晃得刺眼,宾客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而那股浓郁的糯米藕甜香,更是像在嘲笑她的狼狈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