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到达琢郡

归你个头啊!

理想很,现实是……吕小布在荒野里迷路了整整三天!

第一天,他雄心壮志,对着初升的太阳,展开那张比抽象派还抽象的羊皮地图,信心满满地一指:“风驰(坐骑)姑且称之为“风驰”(吕小布刚给它起的雅号,以表彰其狂奔一夜逃出生天的功绩)走!东北!涿郡桃园,咱哥仨……呃,哥俩半的家就在前方!”

(风驰:打了个响鼻,翻了个白眼,内心OS:这憨憨又开始了。)

第二天,他发现自己在一片长得都差不多的光秃秃山丘里绕圈圈。地图上的标记?抱歉,现实参照物对不上号!他试图靠北斗七星导航,结果差点把猎户座的腰带当成勺子柄,指了个正南。“……淦!这破星星也欺负路痴?!”吕小布对着夜空竖了个中指(幸好没人看见,不然以为吕布疯了)。

第三天,他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后那块怪味肉干昨天就祭了五脏庙),水囊也快见底。风驰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要不你啃两口草试试?”的怜悯。就在他怀疑人生,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山头占山为王,先解决温饱问题时……

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道模糊的、灰扑扑的轮廓线!

不是山!是墙!是特么的城墙!

“城!是城啊风驰!”吕小布激动得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虽然没马鞍,想滚也得费点劲),抱着马脖子就是一顿猛蹭,蹭了风驰一脸鼻涕眼泪,“我就说!我就说跟着哥混有肉吃!看到没!涿郡!桃园!关二张三!我吕小布……的结义兄弟!咱们来啦!”

风驰嫌弃地甩甩头,喷了他一脸带着草腥味的热气,仿佛在说:“拉倒吧,是老子瞎走碰上的!跟你那破地图和狗屎方向感有半毛钱关系?”

当那斑驳得如同被岁月揍了八百遍的老人脸的城门清晰出现在眼前时,吕小布感觉自己像只动物园里娇生惯养的傻狍子,突然被空投到了原始森林的食肉动物市场门口。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因为冷(虽然确实冷),而是震撼,“这城门……比我老家村口那豆腐渣工程的牌坊还破旧沧桑!”他仰着脖子,看着城墙上那些风化的痕迹和可疑的污渍,感觉历史的气息扑面而来——主要是尘土和某种不可描述的气味。

怀里,那几张被他视若珍宝、用烧火棍描摹的“关羽张飞二合一超级男模画像”和充满个人恶趣味的“桃园结义流程草稿”,此刻正硌着他的肋骨,带来一丝丝真实的痛感和荒诞的使命感。

“张飞卖肉?关羽卖枣?”吕小布牵着他同样一脸懵逼、显得格外高大的风驰,挤在进城的人流里,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哈比人(虽然他是最高的那个),“这俩武力值爆表的超神,到底猫在哪个犄角旮旯摆地摊呢?总不能真在电线杆……呸,在城墙上贴小广告吧?‘关公红枣,粒大,童叟无欺,青龙刀开光’?还是‘张记猪肉,一刀毙命,肉质新鲜,丈八矛串串’?”

他脑子里跑着火车,身体却不得不接受现实——涿郡的“早高峰”,开始了!

吕小布感觉自己像个刚冲破了十八层地狱油锅,侥幸扒在锅沿爬出来的饿死鬼,浑身骨头都快被身下这匹忠心耿耿(或者说被奴役得没了脾气)的栗色马给颠簸散架了。

“马……马兄……”他声音嘶哑干涩,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被砂纸打磨,只能徒劳地那双快被磨破皮的腿内侧,试图和光滑冰凉的马背建立最后一丝稳固的联系,“再坚持……坚持一下……到了涿郡,哥给你买……买最贵的马嚼子……不,买燕麦!买豆子!管饱!”

风驰从鼻子喷出一股白气,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哀嚎。这一路狂奔,没有鞍鞯缓冲,一人一马的都遭受了同级别的酷刑折磨,建立起了深厚的难兄难弟情谊。

终于,离城门近了。

城门洞像一张怪物的巨口,吞吞吐吐着稀疏的人流。有挑着担子赶早市的农夫,担子里是蔫头耷脑的青菜;有推着吱呀作响独轮车的货郎;还有缩着脖子、衣衫褴褛的流民,眼神麻木如同蒙尘的珠子。几个穿着简陋皮甲、抱着长矛的守城兵丁,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门洞里跺着脚取暖,目光懒散地扫过每一个进城的人,像审视牲口摊位上的货品,挑剔且疲惫。

“排队排队!都他娘的给老子排好!”一个领头的兵头,抄着手,缩着脖子,不耐烦地朝人群吼着。

轮到吕小布了。

他努力想挺首腰杆,让这一身虬结的肌肉(吕布的本钱)显出点威武气势,试图掩盖住他那由内而外散发的“我是谁我在哪我好虚”的迷茫气场。但疼痛的双腿和虚脱感让他走路的姿势多少有点僵,像一台忘了上油又赶了一夜山路的木头人。

兵头的目光如同小刀子,上下刮着他。

“哪来的?姓甚名谁?入城作甚?”声音干巴冷硬,像冻硬的土坷垃。

“呃……”吕小布嗓子眼发干,大脑飞速运转。报吕布?那是找死!丁原的追杀令(逃兵?不知道算不算)搞不好己经贴到大汉朝每一根电线杆……不对,是每一面城墙上了!“姓吕……吕小布!”他硬着头皮憋出一个名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并州……呃,来寻亲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风驰的鬃毛,拽得马兄不满地甩了甩头。

“寻亲?”兵头眼神明显带上了狐疑,在吕小布那与“小布”二字完全不搭界的魁梧身躯上溜了两圈,又落到那匹骨架高大(虽然一脸疲惫)、毛色尚可的栗色马上,重点扫过他腰间空空如也的束带——没有佩刀佩剑,更没有象征身份的印绶或玉珏。只有鼓鼓囊囊的破烂包袱,以及一股长途跋涉的风尘气。“搜!”

另一个士兵立刻上前,粗糙的手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胡乱拍打摸索,油腻的皮甲蹭过吕小布的胳膊。他屏住呼吸,心脏提到嗓子眼。怀里的东西不多:几块硬得能当暗器的铜钱,那本命地图(羊皮卷),一小块肉干,还有几张折叠在一起的粗糙麻纸——那是他用烧焦的木棍,对照着脑海里后世画像描摹的“关羽张飞二合一超级男模画像”,以及一份充满个人恶趣味、字迹歪斜如狗爬的“桃园结义流程草稿”。

士兵的手探入他怀中,冰冷的触感让他汗毛倒竖!手指擦过那几张纸,略微停顿了一下。吕小布感觉自己快窒息了,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二货画像被当成通缉画像然后自己被就地正法”的可怕画面。

幸好,士兵大概觉得那纸片软趴趴的毫无威胁,远不如金属块有价值,撇撇嘴,粗糙的手又在他腰侧的水囊上捏了捏,便不耐烦地挥手:“滚滚滚!下一个!”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一个穷鬼寻亲的莽汉罢了。

吕小布如蒙大赦,赶紧牵紧风驰,几乎是同手同脚、姿势怪异地溜进了城门洞那阴凉的庇护下。首到穿出城门洞,刺眼的、布满尘土的阳光(如果那能算阳光的话)重新晃到眼前,他才敢狠狠喘了几口粗气。

“娘的,跟过安检似的……还是无实物安检……”他小声吐槽着现代词汇,抹了把额头上不知是冷汗还是晨霜的水渍。

进入城中,仿佛一步踏进了喧嚣沸腾的炼狱。

脚下是黑灰色的厚厚泥土路,被无数双脚、车轮、马蹄碾压得无比坚实,却又被无数污秽(主要是各种排泄物和不明粘稠物)混合浇灌成了一条散发奇特气味的“污沼大道”。街道狭窄而扭曲,两侧拥挤着用泥土夯筑、茅草覆顶的矮房,不少墙壁歪斜开裂,透着一股子随时要趴窝的垂暮之气。各种简陋的木头招牌、破旧的布幡从低矮的屋檐下戳出来,上面写着或画着难以辨认的符号,昭示着后面可能卖的东西——陶罐?草鞋?铁器?也可能就是个幌子。

气味是最先发起猛攻的。浓烈的汗臭、人畜粪便交织发酵的恶臭、廉价劣质脂粉的甜腻气、各种草药混杂的怪味、还有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食物馊坏的气息……几十上百种难以名状的味道在冰冷的空气中沉浮、搅和,形成一种浓郁、污浊、带着发酵感的“人味儿”,劈头盖脸糊了他一脸。吕小布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之前硬吞下去的肉干贡献给脚下的“污沼大道”。

声音是紧随其后的洪流。叫卖声、还价声、争吵声、孩童尖利的哭闹声、骡马的嘶鸣和打喷嚏声、独轮车嘎吱嘎吱刺耳的摩擦声……无数嘈杂的声浪彼此撞击、叠加、攀升,汇成一股巨大而浑浊的噪音音浪,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耳膜,震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丢进巨大破锣中央的蚂蚁,西面八方都是震耳欲聋的锤击。

人影幢幢,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穿短褐的苦力佝偻着背,扛着沉重的包袱或独轮车;衣着稍好的行色匆匆,眼神警惕;裹着破麻布的乞丐蜷缩在角落,伸出手发出微弱含混的乞讨声;粗壮的中年妇人抱着啼哭的孩童,尖声呵斥着旁边踢翻了货筐的皮小子……每个人都带着一种目的明确的匆忙和麻木的习以为常,在这狭窄肮脏的街道上推搡、冲撞、摩擦着向前蠕动。

“娘咧……这地方比春运挤绿皮车还凶残……”吕小布牵着他的风驰,像一艘笨重的破冰船,艰难地在人流中劈开一条缝隙。风驰显然也是第一次进城,被这铺天盖地的噪音和涌动的人畜刺激得焦躁不安,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打着响鼻。好几次差点踢到旁边贴着墙根走的行人,引来一阵惊慌的躲闪和低声的咒骂。

“让让!让让!牲口没长眼啊!”

“嘶——!”

“哟!这么大个儿后生,牵好你的马!”

吕小布只能硬着头皮,一面赔笑点头(肌肉脸挤出笑容十分困难),一面更用力地攥紧缰绳安抚风驰,内心疯狂吐槽:“老吕啊老吕,你这身板进城真是招灾惹祸!现代当社畜挤地铁,穿成吕布了还得在东汉‘早高峰’里冲KPI!”

目标就在前方——找人!找谁?一个长着胡子能当拖把使、喜欢扛着大刀卖大枣的红脸大汉(关羽),还有一个环眼虬髯、脾气一点就炸、主业可能是杀猪匠的猛张飞!

可问题是,这俩超神级别的人物,在这个时代,就像两粒特供黄豆掉进了街边卖鸡饲料的大麻袋里,根本不起眼!

西市!

根据他刚才在城外,用最后几枚铜钱从一个摆着“铁口首断”破幡的老瞎子那儿(那老瞎子瘦得像根竹竿,一边掐着鸡爪子般的手一边念念有词“天机不可泄露……得加钱”)打探到的零星线索:涿郡城内,最大的集市,人口稠密,三教九流。其中,“卖枣的红脸汉”和“杀猪的张黑厮”这两个特征比较明确的人,“可能在西市范围晃悠”。

吕小布感觉自己像怀揣藏宝图的寻宝者,而藏宝图标着“宝贝可能在地球上”。

终于,在如同沙丁鱼罐头般挤过一段最狭窄的街巷后,视野豁然……相对开朗一些。眼前的景象从“地狱级早高峰”降级为了“大型乡村赶集批发市场”。

这里是西市了。

一个相对开阔些的土广场,周围依旧是挤挤挨挨的低矮泥草屋和支着破油布、挂着旧草席的摊位。广场中央立着几根光秃秃、不知被盘了多少年的木桩,大概是栓牲口或挂人的(吕小布不敢细想)。

空气依旧浑浊,但至少不是密闭空间了。人流密度也稍稍降低到能喘口气的程度。

气味战场的主攻方向发生了质变!浓浓的生肉腥臊气、混着牲口粪便味儿毫无遮拦地占据了鼻腔高地!放眼望去,整个西市大致可分成几块:

易区: 驴、骡子、瘦骨嶙峋的老牛(精贵的牛啊!)被随意拴在桩子或树根上,嘶鸣伴随着讨价还价的嚷嚷声,地面上屎尿横流。

农具杂货区: 堆放着铁锨、耙子、粗麻绳、粗陶碗罐等物件,卖货的老农脸上刻满了沟壑,眼神麻木。

菜摊: 蔫黄蔫黄的绿叶菜(种类少得可怜)、堆在地上像小山似的萝卜蔓菁、为数不多品相歪瓜裂枣的苹果(金贵货!)。

最血腥刺鼻的重灾区——肉市! 一个个简易的木案板,上面堆放着大片大片血糊糊、白花花、油光光的肉。猪、羊居多,偶尔能看到些奇形怪状疑似野味的肢体。苍蝇如同黑压压的乌云,在肉山上方嗡嗡盘旋俯冲。屠户们大多袒露着胸膛,油亮发光的胸毛粘着血渍和碎肉沫,手里提着闪寒光的厚背刀或尖刀,像一个个地狱小分队的队长。剁肉的沉闷撞击声、砍开骨头的碎裂声此起彼伏,构成这里的主旋律。案板下血水横流,汇入地面的污水沟渠。买肉的人挤在案板前,争吵声比剁肉声还要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