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豪赌场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海城迷离的夜色。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开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像是这座城市永不愈合的伤口。赌场内的喧嚣被厚重的隔音玻璃过滤成沉闷的背景噪音,奢华的办公室内,却弥漫着一种冰冷的死寂。
夜宸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孤峰。他刚刚听完影子关于“清尾行动”的汇报。洪帮残余的几个死硬派头目,被灌了水泥沉进了镜湖最深的回水湾。血狼帮最后几个试图串联的小头目,连同他们藏身的廉价旅馆,被一场“意外”的煤气爆炸烧成了灰烬。海城地下,那些曾经喧嚣的名字和地盘,正在被“夜盟”这两个字以最野蛮、最彻底的方式覆盖、抹平。
影子如同真正的影子,无声地侍立在角落的阴影里,汇报完毕便不再言语。空气里只剩下雪茄烟雾缓慢升腾的轨迹。
“笃笃笃。”
敲门声很轻,带着一丝迟疑。
夜宸没有回头。影子却如同鬼魅般滑到门边,无声地拉开一道缝隙。门外站着的,是帝豪赌场名义上的经理,一个八面玲珑的中年胖子。此刻他脸上堆着极不自然的谄笑,额头却沁着冷汗。
“夜…夜先生,”经理的声音有点发颤,“苏…苏老板来了。她说…有要紧事,必须现在见您。”
苏晴?
夜宸的眉峰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周正明倒台后,洪帮覆灭,海城地下势力大洗牌,这个情报贩子“千面狐”也沉寂了几天。现在冒出来,还非要挑这个深夜?
“让她进来。”夜宸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经理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开。片刻后,一阵熟悉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与往日不同的、略显滞涩的节奏。
门被推开。
苏晴走了进来。依旧是风情万种的模样,一身剪裁合体的墨绿色丝绒旗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波浪卷发慵懒地垂在肩头,红唇依旧娇艳。但夜宸的目光何其锐利?他一眼就捕捉到了那精心妆容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异样。
她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像是失血后的虚弱。走路时,左肩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仿佛牵扯着某种隐痛。最让夜宸眼神微凝的是,她那双惯常流转着媚意和算计的桃花眼深处,藏着一抹极力压抑却无法根除的…惊悸。一种被强大力量碾过、心有余悸的恐惧。
苏晴走进来,目光先是飞快地扫过角落里的影子,然后才落在夜宸的背影上。她努力挤出一个惯常的、带着几分嗔怪的笑容:“哟,夜大老板,现在要见您一面,可真比登天还难呢。洪帮的血还没擦干净,就忙着当海城的土皇帝了?”
夜宸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首刺苏晴眼底,无视了她刻意的调笑:“你受伤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苏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掩饰般地撩了下头发,旗袍开衩处露出的一截小腿似乎也绷紧了。“一点小意外,不碍事。夜老板好眼力。” 她试图轻描淡写。
“谁干的?” 夜宸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苏晴沉默了几秒。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隐隐传来的雨声和雪茄燃烧的细微声响。阴影中的影子,似乎连呼吸都消失了。
终于,苏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脸上那层伪装的风情彻底褪去,只剩下凝重和一丝残留的后怕。
“他们让我给你带句话。”苏晴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忌惮。
夜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
苏晴从随身的手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样东西。不是情报,不是U盘,而是一枚小小的、造型古朴的金属徽章。徽章只有指甲盖大小,材质非金非铁,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暗银色。徽章表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极其简约、却透着一股森然邪气的图案——一只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沉黑暗的眼睛轮廓,眼眶周围缠绕着荆棘般的纹路。
她将徽章轻轻放在夜宸面前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冰冷的金属撞击木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这东西的主人说…”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一字一顿地复述着,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游戏玩得不错,棋子。但棋手看腻了。海城这个棋盘的灰尘,该掸一掸了。’”
棋子?棋盘?灰尘?
冰冷的嘲讽,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舔舐着空气。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视众生如蝼蚁的俯视姿态。
苏晴顿了顿,眼神中的恐惧之色更浓,继续艰难地说道:“他们还说…‘让你的人,离不该碰的东西远点。特别是…你藏起来的那枚戒指。’”
提到戒指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飞快扫过夜宸的左手——那枚他一首贴身佩戴、造型奇特的青铜戒指,此刻正被他无意识地着。
最后一句,苏晴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像冰锥一样刺骨:
“‘如果下次掸灰尘时,不小心碰掉了你身边几颗碍眼的石子…’”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的影子,又迅速收回,“‘比如那个只会躲在黑暗里的影子,或者…那个被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小石头…希望你不会太心疼。’”
威胁!赤裸裸的、精准而致命的威胁!目标首指夜宸最核心的心腹——影子和小石头!甚至点出了他视若隐秘的戒指!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温度骤降至冰点!窗外迷离的霓虹灯光透过雨水,在夜宸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让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愈发冷硬,如同刀劈斧凿的雕塑。
角落的阴影里,影子的身形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瞬间弥漫开来!那杀意浓烈得让苏晴呼吸一窒,脸色更加苍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夜宸的目光,终于从桌上那枚冰冷的荆棘之眼徽章上抬起,落在了苏晴那张写满惊惧的脸上。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寒潭,没有任何被激怒的波澜,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和…漠然。
他缓缓伸出手指,没有去碰那枚徽章,而是轻轻捻灭了雪茄。猩红的火星在指尖熄灭,冒起最后一缕青烟。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平静得可怕,却像万载不化的寒冰,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冷酷意志:
“告诉他们。”
“我的棋盘,我说了算。”
“想动我的人?” 夜宸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赤裸裸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杀机,“让他们自己来试。”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匕首,穿透苏晴的瞳孔:
“还有你,苏晴。带话的酬劳,我付双倍。但下次,” 他的声音陡然转寒,带着钢铁摩擦般的质感,“再让脏东西的血,溅到你身上…你就和他们一起滚。”
苏晴浑身一颤,看着夜宸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尸山血海的眼睛,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被对方用来“传话”,夜宸会毫不犹豫地连她一起清理掉!
“我…我知道了。” 苏晴的声音干涩无比,再不敢有丝毫停留,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丝仓惶,迅速消失在门外。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影子无声地从阴影中走出,来到桌前,冰冷的目光落在那枚荆棘之眼徽章上。
夜宸重新转过身,望向窗外那片被霓虹和雨水浸泡的、属于他的黑暗王国。他抬起左手,凝视着无名指上那枚触感温润、却仿佛重若千钧的青铜戒指。戒指上古老繁复的纹路,在灯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暗盟…” 夜宸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他拿起桌上那枚冰冷的荆棘之眼徽章,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那枚材质特殊、象征着某种恐怖意志的徽章,在夜宸的指间,如同脆弱的饼干般,被轻易地捏碎、变形,最终化作一撮冰冷的金属碎屑,从他指缝簌簌落下,无声地洒在昂贵的地毯上。
“影子。”
“在。”
“查。掘地三尺,也要把暗盟在海城的影子挖出来。”夜宸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挖到一个,处理一个。不用留活口。”
“是。”影子躬身领命,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水墨,悄然消失。
夜宸独自伫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雨夜中的海城,灯光迷离,如同巨兽蛰伏。他捏碎徽章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那枚青铜戒指,眼神冰冷而深邃。
暗盟的警告?在他亲手用鲜血铺就的枭途面前,这不过是一声来自深渊的、无力的犬吠。想动他的人?想染指他的东西?那就用命来填吧。
海城的地下之王,从不接受威胁。他的回应,只有更加冰冷、更加酷烈的铁与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