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帮总坛弥漫着药味和朽木将倾的衰败气息。红木大椅上，帮主洪天阳口眼歪斜，涎水浸湿了绸缎衣襟，枯槁的手神经质地抽搐——三天前那场“意外中风”，彻底抽走了这头老狮子的獠牙。

“二爷到——！”

“三堂主到——！”

唱名声带着紧绷。两股人马泾渭分明涌入聚义厅。

二爷洪天赐，五十出头，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悲戚，眼底却精光西射。他身后跟着几个气息沉凝的老堂主，都是洪天阳时代手握实权的遗老。

三堂主林振南，西十许，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身后是几个相对年轻的堂口负责人，眼神桀骜。他掌控着洪帮最重要的码头走私和城东地下钱庄，实力雄厚。

“大哥…您醒醒啊…”二爷扑到洪天阳椅前，声音哽咽，手指却暗中发力，死死扣住洪天阳那只抽搐的手腕，不让他有任何“表示”的可能。

林振南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二哥节哀。帮主病重，帮务不可一日无主。当务之急，是推举代帮主，稳住局面。”

“代帮主？”二爷猛地抬头，悲戚瞬间化为厉色，“大哥尚在！谈什么代帮主？林老三，你安的什么心！”

“二哥言重了。”林振南慢条斯理，“帮主昏迷不醒，医嘱静养，不宜操劳。偌大洪帮，总要有人拿主意。码头上的货，钱庄里的流水，城西的地盘争夺…哪一件能等？”

“帮中事务，自有我们这些老兄弟共同商议！”二爷身后一个白发老者厉声道，“洪帮基业，岂能落入…”

“共同商议？”林振南嗤笑打断，目光扫过那几个老朽，“商议的结果，就是让‘下山虎’陈彪那莽夫去码头送死？让钱贵不明不白折在帝豪手里？让罗刚连全尸都没留下？洪帮的底子，经得起几位老叔这么‘商议’几次？！”

这话如同刀子，狠狠戳在几个老堂主痛处，也点明了洪帮在夜宸打击下的惨重损失。厅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支持二爷的老派和支持林振南的新锐怒目而视，手按在了腰间的家伙上！

“够了！”二爷猛地一拍椅子扶手，震得洪天阳身体一颤，“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代帮主一事，事关重大！我己请‘忠义堂’的几位叔公明日过府，共议人选！”他特意加重了“忠义堂”三个字，那是洪帮辈分最高、最讲“规矩”的元老会。

林振南眼神骤然一冷。忠义堂？那几个老棺材瓤子早被二爷喂饱了！明日过府？分明是要借老家伙的口，名正言顺地把“代帮主”的帽子扣在二爷自己头上！

“好！好！好！”林振南连说三个好字，怒极反笑，“那就等叔公们来主持‘公道’！”他猛地拂袖，带着手下转身就走，留下满厅压抑的杀机。

“二爷…姓林的恐怕不会坐等…”密室中，心腹低语。

二爷洪天赐脸上的悲戚早己消失，只剩阴鸷：“他当然不会坐等。码头和钱庄是他的命根子，他怕夜宸，更怕我掌权后清算他。”他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眼神狠戾，“去，把那份东西…给林老三‘送’过去。让他掂量掂量，是跟我斗，还是跟阎王斗！”

林振南府邸，书房灯火通明。他脸色铁青，手中捏着一份薄薄的医疗报告复印件。上面清晰地写着洪天阳的真实病情诊断：“急性神经毒素中毒，非自然中风。毒素来源：南洋箭毒木提取物（微量多次摄入）”。报告末尾，还有一个模糊但能辨认的、洪天阳发病前几日常用紫砂壶的检测报告残留物标记。

“好一个洪天赐！”林振南手指用力，纸张几乎被捏碎！毒杀亲兄！嫁祸中风！就为了那个位置！这报告要是捅出去，洪天赐万劫不复，但洪帮也彻底完了！二爷这是在逼他站队，或者…同归于尽！

书房阴影里，一个声音突兀响起，冰冷平静：

“林堂主，现在信了？”

林振南猛地抬头！瞳孔骤缩！书架旁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帝豪，老烟枪！枯槁的身影如同融进黑暗，手里把玩着一枚小小的U盘。

“夜爷料事如神。”老烟枪嘶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二爷给您的，是复印件。原件和毒素样本…在这里。”他扬了扬U盘。“洪天赐敢下毒弑兄，明日忠义堂一来，他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手握码头钱庄、又知道真相的您。”

林振南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老烟枪的话，如同冰锥刺穿了他最后一丝侥幸！是啊，二爷连亲大哥都敢毒杀，还会在乎他一个堂主？

“夜爷…要什么？”林振南的声音干涩沙哑。

“合作。”老烟枪吐出两个字，“洪天赐坐不上那个位置。洪帮…该换主人了。夜爷只要海城地下秩序，至于码头、钱庄…”他浑浊的眼珠看向林振南，“谁管，夜爷不在意。只要…听话。”

巨大的诱惑和冰冷的恐惧交织！林振南的心脏狂跳。背叛洪帮？还是等着被二爷灭口？夜宸的狠辣他见识过，但夜宸的“规矩”和“利”…他也听说过。帝豪的安家金，分量比洪帮的空头许诺重得多！

他死死盯着老烟枪手中那枚小小的U盘，那里面是他活命的钥匙，也可能是他通向更大权势的阶梯。书房里死寂无声，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墙上古董钟秒针的滴答声。

良久。

林振南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褪去，化为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他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指在红木扶手上敲击出沉闷的节奏。

“告诉夜爷…”

“明日忠义堂，好戏开场。”

老烟枪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身影无声地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林振南独自坐在灯下，看着那份要命的医疗报告，又看了看洪帮总坛的方向，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

洪帮这艘破船，该沉了。而他，要抓住夜宸递过来的救生筏，不，是…登船的舷梯。

夜宸听着老烟枪嘶哑的汇报，指腹着冰冷的青铜戒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火候到了。”

“该给二爷…送份‘大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