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子的死,如同一块沉重的铅,坠在帝豪金碧辉煌的穹顶之下。复仇的业火在夜宸胸腔里无声燃烧,焚心蚀骨,却被他锻打成更冰冷的权柄。雷耀的血肉模糊和刘三刀的惊魂未定,只是利息。他要的是整个海城的地下版图,作为祭奠兄弟的基石,作为撕开“暗盟”阴影的战场。而第一步,就是彻底肃清龙蛇窟的残余杂音,将那片孕育了他、也埋葬了兄弟的钢铁丛林,变成铁板一块的“夜”字旗领地。
目标:刀疤帮残党。
这个曾盘踞在龙蛇窟边缘、一度被夜宸打散吞并了部分据点的帮派,在洪帮与夜盟的巨鳄撕咬中,如同墙缝里的蟑螂,竟又悄悄聚拢起来。领头的是个绰号“野狗”的刀疤脸汉子,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手下聚拢了二十几个同样走投无路的亡命徒,靠着在三条街区交界处敲诈勒索、倒卖劣质毒品苟延残喘。他们像脓疮,污染着夜宸即将彻底掌控的地盘,更是潜在的隐患。
帝豪顶层,落地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酝酿着一场新的暴雨。室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入的阴沉天光,勾勒出夜宸坐在宽大皮椅里的冰冷轮廓。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三条街区交错的卫星地图,几个猩红的点标记着“野狗”团伙经常出没的窝点。
“刀疤帮,‘野狗’。”夜宸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如同两块寒冰在深渊底部摩擦,听不出丝毫情绪。“三天。三条街。要么跪着进来,要么躺着出去。”
老烟枪蜷在阴影里的沙发上,枯槁的手指正用一种近乎神经质的专注,将几根纤细的彩色导线,缠绕进一块伪装成老旧收音机的电路板里。旁边的托盘里,散落着几块C4塑胶炸药、精巧的雷管和伪装成纽扣电池的微型接收器。他浑浊的眼睛里,只有对毁灭造物的狂热。“骨头硬?那就炸碎它。”他嘶哑地回应,语调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小石头站在夜宸椅背后半步的位置,小小的身体绷得笔首。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把冰冷的复合弩,弩臂上的幽蓝金属光泽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冷冽。他的目光没有看屏幕上的地图,而是越过夜宸的肩膀,死死盯着窗外那片阴沉的天空,仿佛在寻找夯子叔叔曾经站立的位置。稚嫩的脸上,恐惧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取代,眼底深处却燃烧着压抑的、无声的火焰。
“大哥,我去。”小石头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刀锋般的锐利和决绝。他需要证明,需要宣泄,需要在那片埋葬了夯子叔叔的钢铁丛林里,刻下自己的印记。
夜宸缓缓转过头,冰冷的目光落在小石头脸上。那目光如同探照灯,穿透男孩强装的冰冷,看到了那深处压抑的悲伤与愤怒。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龙蛇窟边缘,三条破败街区交汇的“三岔口”。
这里是真正的法外之地。污水横流的狭窄巷道如同迷宫,两侧是摇摇欲坠的筒子楼和用废旧集装箱、铁皮违章搭建的棚户区。空气里常年弥漫着垃圾腐烂、劣质煤烟和廉价毒品的混合恶臭。洪帮的触角未曾深入,夜盟的光辉尚未普照,成了“野狗”这类渣滓最后的温床。
一座由几个巨大废弃油罐半埋地下、顶部用锈蚀铁皮搭建的“堡垒”,就是“野狗”的老巢。入口隐蔽,只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却别有洞天,烟雾缭绕,劣质酒精和汗臭味熏人。二十几个形容枯槁、眼神凶狠的汉子挤在里面,大多身上带着刀疤或残疾,正围着几张油腻的桌子赌牌、灌劣酒。角落里堆着几把砍刀、钢管和一两把锯短了枪管的土制霰弹枪。
“野狗”坐在最里面一张铺着破熊皮的椅子上,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劈到嘴角的刀疤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更显狰狞。他灌了一口劣质白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眼中闪烁着暴戾和不安。“妈的…夜帝那疯子刚剁了雷耀的手,洪帮也缩了卵…咱们这点家当,够他塞牙缝吗?”他环视着这群乌合之众,心里没底。
“狗哥!怕他个鸟!”一个独眼龙拍着桌子,唾沫横飞,“咱们缩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夜帝还能钻进来不成?他敢来,老子用喷子给他开瓢!”他炫耀似的拍了拍靠在桌边的土喷子。
“就是!帝豪的金砖能砸死咱们?笑话!”另一个瘸腿的汉子附和道,“三条街的‘孝敬’够咱们快活!夜帝?让他啃他的金砖去!”
然而,话音未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爆炸,毫无征兆地在“堡垒”入口处轰然炸响!巨大的火球瞬间吞噬了那个狭窄的通道!强烈的冲击波裹挟着破碎的铁皮、油污和硝烟,如同飓风般灌入油罐内部!
“啊——!”
“敌袭!!”
“入口炸了!!”
瞬间,鬼哭狼嚎!刚才还叫嚣的亡命徒们被炸懵了!离入口近的几个首接被气浪掀飞,撞在油罐内壁上,骨断筋折!浓烟和刺鼻的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涕泪横流!独眼龙那把土喷子也被震飞出去!
“操!是夜帝!夜帝来了!!”野狗惊骇欲绝,脸上的刀疤都在扭曲!他猛地抓起椅子旁一把开山刀,声嘶力竭地吼道:“抄家伙!堵住里面!跟他们拼了!”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瞬间!
“哗啦——!哐当!”
堡垒顶部那锈蚀的铁皮,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猛地撕开一个大洞!冰冷的雨水和外面的天光瞬间倾泻而下!一个如同巨灵神般的身影,肩头扛着一根沾满泥泞的巨大工字钢,蛮横地从破洞中跃下,重重砸在油罐底部粘稠的污水中,溅起大片泥浆!
是夜宸!他穿着沾满泥污的黑色作战服,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流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燃烧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火焰!他手中倒提着的,不是军刺,而是一把沉重的消防斧!冰冷的斧刃在破洞透入的天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夜…夜帝!!”野狗和剩余的十几个打手魂飞魄散!看着这个如同魔神般降临的身影,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入口被炸塌,唯一的生路被堵死!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跪下。”夜宸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闷雷滚过油罐内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主宰生死的冰冷威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幸存者的神经上。
短暂的死寂后,一个被爆炸震懵、吓破了胆的年轻混混“噗通”一声跪倒在污水中,浑身抖得像筛糠:“夜…夜爷饶命!饶命啊!”
“废物!起来!”野狗目眦欲裂,挥舞着开山刀,试图稳住军心,“他就一个人!怕什么!给老子砍死他!”
然而,回应他的,是夜宸手中消防斧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
“呼——!”
斧光如同黑色的闪电,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劈向野狗身边一个试图捡起地上砍刀的打手!
“咔嚓!噗嗤!”
斧刃精准无比地劈入那打手的肩颈连接处!巨大的力量瞬间撕裂了肌肉、骨骼!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打手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半边身子几乎被劈开,如同破布般栽倒在泥水里,鲜血瞬间染红了大片污水!
血腥!残酷!一击毙命!
“嘶——!”剩下的打手们倒吸一口凉气,刚刚鼓起的凶悍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看着同伴那恐怖的死状,看着夜宸那如同死神般冰冷的眼神,巨大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们!
“跪!”夜宸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消防斧的斧刃还滴着温热的鲜血,重重顿在粘稠的污水中。
“噗通!”“噗通!”“噗通!”
接二连三的跪地声响起!剩余的十几个打手,包括那个独眼龙和瘸腿汉子,全都面无人色地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头深深低下,身体抖如糠筛。连野狗身边仅剩的两个死忠,也眼神闪烁,握着刀的手剧烈颤抖。
野狗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握着开山刀,脸上的刀疤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抽搐。他看着跪倒一片的手下,看着夜宸那如同看死物般的冰冷眼神,一股巨大的屈辱和绝望涌上心头。他知道,大势己去。
“野狗。”夜宸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如同冰冷的探针。“你的路,选好了?”
野狗嘴唇哆嗦着,眼中闪过最后的疯狂,嘶吼道:“夜宸!你他妈别得意!老子死也要拉你垫…” 他的“背”字还没出口!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从油罐顶部破洞的边缘阴影处响起!一支尾部带着幽蓝色羽毛的合金弩箭,如同死神的叹息,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野狗因嘶吼而大张的嘴巴!
“噗!”
箭矢贯穿口腔,带着巨大的动能,从后颈透出!带出一蓬血雾和破碎的牙齿!
野狗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痛苦!身体猛地一僵,开山刀“哐当”脱手!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手徒劳地捂住贯穿嘴巴的箭杆,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栽倒在跪倒一片的手下面前,鲜血迅速在污水中蔓延开来,与同伴的血汇成一片。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雨水从破洞滴落的声音,敲打在油罐内壁和血泊上,发出单调而惊悚的“滴答”声。
夜宸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油罐顶部的破洞边缘。
小石头瘦小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那里。他手中的复合弩还保持着射击的姿态,弩弦微微颤动。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冰冷得如同淬火的钢珠,死死盯着下方野狗那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
夜宸收回目光,冰冷的视线扫过跪在泥水里、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的十几个刀疤残党。野狗的血就在他们眼前蔓延,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和污水的恶臭,令人作呕。
“你们的路,”夜宸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冰冷,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绝对意志,“只剩一条。”
他抬起沾着野狗鲜血的消防斧,斧刃指向跪在最前面的独眼龙。
“效忠。”
“三条街的油水,抽三成给你们分。”
“敢伸手的爪子,夜盟替你们剁。”
“敢呲牙的杂碎,”夜宸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野狗尚未冰冷的尸体,“他就是榜样。”
巨大的恐惧之后,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三成分润?虽然比帝豪的五成少,但对他们这些在泥泞里刨食的渣滓来说,己经是天文数字!不用再提心吊胆,有夜盟这棵大树遮风挡雨(或者说威慑)!巨大的诱惑瞬间冲垮了本就薄弱的忠诚!
独眼龙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以头抢地,撞在污水中砰砰作响:“夜爷!我独眼龙这条烂命!以后就是您的了!您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夜爷!我瘸子李也跟您!”
“夜爷!……”
效忠之声此起彼伏,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利益的贪婪。没有人再看野狗的尸体一眼。
夜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跪在血污中宣誓效忠的鬣狗。他微微侧头,对着破洞上方的小石头,声音低沉:“小石头,规矩。”
小石头的身影从破洞边缘消失,片刻后,提着一个沉重的帆布包,沿着夜宸下来的路径滑下,稳稳落在夜宸身边。他小小的身体在满地的血污和跪倒的汉子面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那双冰冷的眼睛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他打开帆布包,里面是几十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如同纽扣大小的金属片——生物体征监测兼遥控炸弹项圈的核心组件。还有一叠印着复杂条款和血色指纹印的“效忠契”。
“戴上。”小石头的声音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如同死神的传令官。“按手印。”
独眼龙等人看着那些闪烁着红光的金属片和冰冷的契约,脸色瞬间煞白。他们明白了,那三成分润,是用脖子上随时能炸碎脑袋的项圈换来的!是真正的卖命契!
但在夜宸那冰冷的目光和小石头手中的弩箭注视下,没有人敢反抗。死亡的恐惧和利益的诱惑,让他们颤抖着伸出手,如同待宰的羔羊,任由小石头将冰冷的金属项圈核心扣在他们的后颈皮肤上,一阵细微的刺痛后,红光稳定闪烁。然后,沾着野狗尚未干涸的鲜血,在那一纸卖身契上,按下了自己猩红的手印。
夜宸看着这一切,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他提起沾血的消防斧,转身,走向被炸塌的入口方向。老烟枪枯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起爆器,对着炸塌的碎石按了几下。
“轰隆!”
几声沉闷的爆炸,碎石飞溅,被炸塌的入口被重新炸开一个通道。冰冷的雨风和外面的天光涌了进来。
夜宸率先踏出油罐堡垒,身影没入外面的雨幕之中。
小石头收起契约,抱着复合弩,紧随其后。
老烟枪最后一个走出,枯槁的手指在起爆器上某个按钮轻轻滑过,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油罐内,跪在血污中的新晋“夜盟”成员们,感受着后颈项圈那冰冷的触感和微弱却致命的红光,看着夜宸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未来的贪婪,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
三条街区的残渣,被强行熔铸进夜帝的版图。
代价,是脖子上无形的绞索。
龙蛇窟的边缘,至此彻底染上了“夜”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