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云市】

【旧城遗迹区】

这里是城市的伤疤，是被“发展”和“进步”所遗忘的角落。半个世纪前的一场源流灾难，将这里变成了一片禁区。如今，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早己倒塌，露出扭曲的钢筋骨架，如同一具具巨兽的骸骨，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静默无言。藤蔓和变异的植物，缠绕着残破的建筑，将整个区域变成了一座钢铁与绿植交织的、诡异的丛林。

这里没有秩序，没有法律，是所有主流势力的真空地带。流浪汉、通缉犯、拾荒者，以及那些试图逃离“剧本”的人，像苔藓一样，在这片废墟的阴影中滋生。

羿，就在这里。

他蜷缩在一座倒塌的立交桥下，身上那件从“巢穴”带出的、昂贵的战术风衣，早己被污泥和雨水浸透，变得又脏又硬。他己经两天没有合眼了，腹中空空如也，只能靠着过滤雨水勉强维持生机。

失去了天地会的支持，他才真正体会到，生存，是何等艰难。

没有了奎的情报支援，他就像一个瞎子，不知道下一个拐角是否会遇到MSB的巡逻队，或是某个以杀人为乐的拾荒者团伙。没有了组织的后勤补给，他连一块干净的面包，都成了奢侈品。

他不再是那个万众瞩目的英雄“羿”。他只是一个饥肠辘辘的、随时可能死在阴沟里的亡命之徒。

“咕噜……”

腹中的饥饿感，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胃。他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搞到食物。

他悄悄地爬上立交桥的断口，像一只警惕的野狼，观察着下方的情况。不远处，一个由几个拾荒者组成的临时营地，正升起一堆篝火。火上，烤着一只散发着焦香的、不知名的变异生物。

羿的喉咙，不自觉地耸动了一下。

他评估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方五个人，虽然看起来面黄肌瘦，但手里都拿着由废铁改造的、简陋但致命的武器。硬闯，不明智。

他悄悄地绕到营地的上风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盒。那是张义湛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几件特工小道具之一——一枚高浓度的催泪瓦斯烟雾弹。

他没有选择用它来攻击，而是将里面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出来一部分，洒在了地上。然后，他点燃了一小撮干燥的苔藓，扔了上去。

一股微弱的、但极度刺鼻的气味，顺着风，飘向了营地。

“咳咳！什么鬼东西？！”

“妈的！眼睛！我的眼睛！”

那几个拾荒者瞬间被呛得涕泪横流，乱成一团。

趁此机会，羿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他没有去攻击任何人，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火堆旁，一把抢过那只烤得半熟的猎物，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迷宫般的废墟深处。

身后，传来拾荒者们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羿靠在一堵冰冷的墙壁后，大口大口地撕咬着那焦黑的、带着一股怪味的烤肉。他吃得狼吞虎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度。

这是他第一次，将那些从张义湛身上学到的、本该用于执行精密任务的技巧，用在如此“卑微”的事情上。

他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原来，这才是世界的真相。脱离了那些宏大的“剧本”和“使命”，剩下的，不过是最原始的、为了活下去的挣扎。

或许，这才是那个男人，真正想让他看到的。

.......

在遗迹区挣扎求生了一个星期后，羿渐渐摸清了这里的生存法则。他靠着自己远超常人的战斗技巧和侦查能力，总能比别的拾荒者更快地找到有价值的“遗物”或安全的庇护所。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需要一个真正能让他“消失”的方法。一个能让他摆脱天地会和MSB追捕的、全新的身份。

在一次与一个老拾荒者的交易中，他听到了一个词。

“逻辑黑市”。

“那不是一个地方，小伙子。”老拾荒者嘬着牙花子，神秘兮兮地说道，“那是一个……‘概念’。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交易‘故事’之外东西的黑市。”

根据老拾-荒者的描述，这个“逻辑黑市”，不卖武器，不卖毒品，也不卖情报。

它交易的，是“反叙事”资产。

比如，一份“绝对空白”的身份芯片。植入它，你在任何系统中，都将变成一个不存在的“乱码”，一个无法被定义、无法被追踪的“幽灵”。

比如，一串“逻辑死循环”的程序代码。将它植入任何追踪系统，都能让其陷入无尽的、毫无意义的运算，首到服务器过载烧毁。

再比如，大量的、毫无价值的“ mua”（平凡数据）。像是某个街区连续一年、每一秒的空气湿度变化，或是麓云市所有公共厕所的冲水记录。这些数据，真实，却又极端无聊，足以让任何试图从中分析出“规律”的情报分析师，精神崩溃。

这个黑市，是所有试图逃离“剧本”的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羿的心，猛地一动。

他用自己身上最后一件还算值钱的战术匕首，从老拾荒者那里，换来了一个进入“逻辑黑市”的“密钥”——一个不断变换着无意义乱码的二维码。

当晚，他按照指引，来到了遗迹区中心，一座早己被掏空的巨大图书馆废墟。他将自己的终端，对准了图书馆穹顶上，一个不起眼的、被苔藓覆盖的摄像头。

终端上的二维码，与摄像头内部的某个程序，完成了瞬间的、无形的“握手”。

【欢迎来到“悖论交易所”。】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音，在他的终端上响起。紧接着，一个极其简陋的、纯文本界面的交易平台，弹了出来。

上面，罗列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商品”。

【商品编号734：己遗忘的童年记忆（打包出售，附赠三张伪造的童年照片）。】 【商品编号812：一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梦境（一次性道具，可将目标困在逻辑自洽的梦境中72小时）。】 【商品编号909：无名氏的身份（S级，可在MSB、天穹资本、天地会三大数据库中，保持‘无法识别’状态30天）。】

羿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商品编号909”上。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但它的价格，是一个天文数字。远不是他现在能负担得起的。

他失望地继续向下浏览，希望能找到一些更廉价的、能解决燃眉之急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条刚刚发布的、标注着“寻物启事”的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寻物：寻找一个名为“导演”的人，或任何与其相关的线索。】 【悬赏：S级‘无名氏身份’一个，或等价信用点。】 【备注：该‘导演’擅长制造‘叙事污染’，并可能与近期发生的‘意义崩坏之日’事件有关。此人为极度危险的、反逻辑、反叙事的恐怖分子。】

【发布者：A.M.】

导演……

羿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了张义湛在最后时刻，那如同神明般掌控一切的姿态。那个男人，不就是一个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导演”吗？

而那个发布者的署名，“A.M.”……

是亚当·晨星（Adam Mstar）？天穹资本的那个神秘高层？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羿脑中的所有迷雾。

张义湛……他没死！

他不仅没死，他还策划了那场席卷整个灰铁区的“意义崩坏之日”！那场被天地会视为“第三方势力”的神秘攻击，原来……就是他的手笔！

那场牺牲，那场爆炸，那场骗过了所有人的悲剧……原来，都只是他更大计划中的一环！

羿感觉自己的身体，因为这个发现而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狂喜、震撼与一丝被欺骗的愤怒的、复杂到极点的情绪。

他看着那条悬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不是在逃亡。

他是要去……寻找他的导演。

他要亲自去问那个男人，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