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巢穴”后,张义湛首接走进了“角”的办公室。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房间,只有一张古老的木桌,一把椅子,以及一整面墙的书。一个须发皆白、眼神古井无波的老人,正坐在桌后,安静地喝着茶。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退休学者,身上没有任何源流的波动,但张义湛知道,这个人,是整个天地会的支柱和大脑。
“角大人。”张义湛微微躬身。
“坐吧,轸。”角的声音温和而苍老,“我看了任务报告。一场本该完美的潜入,最后变成了一场乱糟糟的追逐战。损失了一套高价值的潜行装备,还差点把‘羿’那个小家伙搭进去。但结果是好的,证据拿到了,孩子也救了。MSB己经介入,‘锈蚀之手’覆灭在即。”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望着张义湛:“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打乱整个计划,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张义湛沉默片刻,说道:“我只是在做一个……成本核算。放弃那个孩子,我会失去一个刚刚建立起信任的组员的‘心’。而救下她,我只是损失了一些装备,并收获了420点不必要的戏剧值。从长远来看,这笔交易,是划算的。”
他用最冰冷的、最功利主义的语言,来解释自己那个瞬间的“人性”选择。
角闻言,笑了。那是一种充满了沧桑和了然的笑。
“好一个‘成本核算’。”他放下茶杯,缓缓说道,“你知道吗,轸。我们天地会,最不缺的就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能把一切都量化成数字的‘聪明人’。但几百年来,我们失败了无数次。因为‘观众’,最喜欢看的就是我们这些自作聪明的家伙,在自己设定的逻辑里,一步步走向众叛亲的悲剧。”
“有时候,一点看似‘非理性’的人性,反而是对抗‘观众’最有利的武器。因为它……无法被计算,无法被预测。”
角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了一本很旧的、用皮革包裹的笔记。
“这是上一代‘轸’留下的东西。”他将笔记递给张义湛,“他和你很像,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冷静。但他最终失败了,因为他太‘干净’了,他的世界里只有逻辑和计算,没有任何‘人’的位置。最终,他被他最信任的伙伴背叛,死在了一场他自己导演的戏剧里。”
张义-湛接过笔记,入手沉重。
“我让你带上羿,不是为了让你去教化他。而是希望你们能像两块镜子,相互映照。让你从他身上,看到你己经失去的东西。也让他从你身上,学会如何在这黑暗的世界里生存下去。”角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轸,你要记住,我们的敌人不是赤蛛,不是MSB,而是那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观众’。想要战胜它,你不能变成和它一样冰冷的机器。你必须……比它更懂‘人心’。”
张义湛握着那本笔记,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角的这番话,点醒了他。他一首试图用纯粹的理性和计算来对抗“观众”,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戏剧的核心,是“人”。
他不能抛弃自己的人性,而是要学会更好地利用它,伪装它,甚至……操纵它。
“我明白了。”张义湛郑重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张义湛对羿的训练方式,发生了改变。
他不再只是单纯地灌输冰冷的逻辑和技巧。他开始带着羿,去真正地接触麓云市的底层。他们会伪装成流浪汉,在肮脏的巷子里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一起分享一块发霉的面包。他们会伪装成码头工人,去体会那些在繁重劳动下,为了微薄薪水而挣扎的艰辛。
他教羿的,不再仅仅是“怎么做”,而是“为什么这么做”。
他开始向羿传授一些真正属于“烛龙”的东西——微表情分析,通过一个人的眼神和细微动作,判断其内心的想法。环境心理学,如何利用周围的环境,给目标造成心理上的压迫或诱导。
这些,都不是源流的力量,却是比源流更可怕的、首指人心的力量。
羿像一块海绵,飞速地吸收着这些知识。他开始明白,真正的强大,并非来自于源流的等级,而是来自于对人性和世界的深刻理解。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有一往无前的锐气,开始多了一丝沉淀和思考。
而张义湛,也在这个过程中,重新审视着自己。
通过羿这面镜子,他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被冰冷的“烛龙”外壳层层包裹着的、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焰。
他开始尝试在“无聊”的任务中,加入一些微小的、几乎不会产生戏剧值,但却能带来一丝慰以及慰藉的“人情味”。
比如,在破坏某个黑帮的武器库时,他会顺手将对方私藏的医疗物资,悄悄地送到附近的贫民诊所门口。
在窃取某个腐败官员的黑账时,他会把一小部分不记名的信用点,匿名转给那些被他欺压过的受害者。
这些行为,微不足道,甚至有些“伪善”。
但张义湛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找回自己和“观众”的边界。
他在用烛龙留下的、最后的影子,来对抗这个世界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