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巢穴”那永恒的幽蓝灯光下失去了意义。

成为“轸”宿宿主的最初几个月，张义湛过着一种近乎自虐的苦行僧生活。白天，他与奎一起，在浩如烟海的数据中筛选、分析、推演。夜晚，他在重力训练室里，用最严苛的方式压榨着这具身体的每一分潜力，试图让它尽快追上自己灵魂深处的战斗本能。

他与奎的配合，己经达到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老板，东北三区，‘屠夫’帮和‘铁鸦’帮今晚十点要在废弃的肉联厂火拼。MSB的巡逻队收了黑钱，会在九点到十一点之间绕开那片区域。”奎那略带电子质感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这是一个制造‘小规模混乱’的A级任务，预计可以扰乱该区域未来半个月的地下秩序，戏剧值收益评估低于50。接吗？”

“不接。”张义湛的声音从重力训练室传来，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这种小打小闹，除了给‘观众’提供一场粗劣的角斗士表演外，毫无意义。我们不是街头混混。”

“了解。任务己驳回。”奎的语气没有丝毫意外，“那么，看看这个。B-113号任务，破坏城南交通枢纽的中央调度系统，造成大规模交通瘫痪。任务目标是拖延‘天穹资本’的一批重要生物制剂运达中央天环区的时间。无战斗，纯技术潜入，成功率95%，戏剧值收益评估低于20。”

“这个可以。”张义湛关闭了重力场，从漂浮状态中落下，汗水浸透了他的作训服，“把技术细节发给我。我需要枢纽的全部结构图、安保人员换班表，以及目标服务器的物理位置。”

“三分钟后，你的平板上见。”

这就是“轸宿组”的日常。他们拒绝了所有充满了暴力冲突和个人英雄主义的高戏剧性任务，转而像幽灵一样，游走在麓云市的各个角落，执行着那些最枯燥、最乏味，但却能从最基础的层面上，给这个城市的“剧本”带来一丝扰动的任务。

他们散播虚假情报，让两个本该合作的黑帮反目成仇。他们篡改金融数据，让一笔本该引发市场震动的恶意收购案，变成了一场无人关注的闹剧。他们甚至会潜入某个即将举行盛大婚礼的教堂，换掉新郎的演讲稿，把一场感人至深的告白，变成一通语无伦次的胡言乱语。

这些行动，收获的戏剧值少得可怜，有时候甚至是个位数。在天地会的任务积分榜上，“轸宿组”永远是垫底的存在。

这引起了会内不少人的非议。

“那个‘轸’，到底在搞什么鬼？他拿着宿主的权限，却净干一些不入流的活儿。”

“听说他是‘角’亲自破格提拔的，我看是浪得虚名。除了会耍点小聪明，根本就是个懦夫。”

“心大人是不是看走眼了？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轸’这个代号？”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张义湛置若罔闻。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他在用这些低价值的任务，进行一场漫长的“脱敏治疗”。

一方面，是让“观众”逐渐习惯他这个“角色”的乏味和无聊，降低对他的“戏剧性”期待。

另一方面，也是在磨砺他自己的内心。他要将那个作为“烛龙”时，习惯了在刀尖上跳舞、习惯了成为风暴中心的自己，彻底埋葬。他要学会享受平淡，享受枯燥，享受成为一个藏在幕后的、无足轻重的影子。

只有这样，当他真正需要上演一场大戏时，才能骗过所有人，包括那个高高在上的“观众”。

这天，当张义-湛再次拒绝了一个“刺杀赤蛛辛迪加小头目”的高价值任务后，他的“办公室”——一个由储藏室改造的简陋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心走了进来，将一份档案放在他桌上。

“‘角’让我把它交给你。”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他说，你的‘蛰伏期’该结束了。再这么下去，会里的人就要把你当成只会动嘴皮子的蛀虫了。”

张义湛打开档案。里面只有一个人的资料。

代号：羿（Yì）

姓名：林浩

年龄：19

源流等级：奔流初期

背景：灰铁工业区孤儿，父母死于三年前MSB与赤蛛辛迪加的一次交火。被天地会外围成员救下，因表现出极强的正义感和天赋，被吸收入会。

性格评估：理想主义，嫉恶如仇，对天地会的“牺牲”理念抱有绝对的信仰，但缺乏实战经验和变通能力。

“这是……”张义湛抬头看向心。

“你的第一个组员。”心淡淡地说道，“一个和你完全相反的人。‘角’认为，一块磨刀石，需要另一块同样坚硬的石头来打磨，才能变得真正锋利。他是个好苗子，但太理想化了，需要有人教他现实的残酷。”

张义湛看着档案上那个年轻人略显稚嫩却充满锐气的照片，沉默了片刻。

他明白了“角”的用意。

这不是给他派来一个帮手，而是给他送来了一个“枷锁”，一个“道德标杆”。

“角”在用这个年轻人提醒他，不要在黑暗中走得太远，以至于忘了自己最初的方向。同时，也要用他这块冰冷的、沾满鲜血的“顽石”，去磨掉那个年轻人不切实际的“棱角”。

“我明白了。”张-湛合上档案，“让他来见我。”

他知道，他那平静而枯燥的“蛰伏期”，到此为止了。

一场新的、关于“理念”与“人性”的戏剧，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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