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罗博学院的钟声响彻校园时，权璟辰正站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发呆。

三周过去了，他锁骨下的条形码己经完全消失，但某些记忆碎片却越来越清晰——比如现在，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斑，这个场景他确信自己见过，却想不起具体时间。

"权先生？"图书管理员小心翼翼地靠近，"您要的《雪莱诗集》找到了，是1820年的珍本。"

权璟辰接过泛黄的诗集，指尖刚触碰到书脊，一阵电流般的刺痛就窜上手臂。书页自动翻到《致云雀》那一页，空白处有人用铅笔写了行小字："当虹霓的色彩浸染了——LY"

"这本诗集..."他声音发紧，"之前谁借阅过？"

管理员调出记录："系统显示最近一次是七年前，借阅人是Q教授。"

权璟辰的太阳穴突突跳动。Q教授——韩玖卿在莫罗博学院的代号。七年前，正是他们"初遇"的时间点。但根据阿尔卑斯修道院发现的真相，那次相遇很可能是记忆移植的产物。

"还有件奇怪的事。"管理员补充道，"每次校庆日，系统都会自动为这本书续借。像是某种程序设定..."

权璟辰的手机突然震动。小九儿发来的消息：【爸爸！妈妈醒了！但她好像不记得最近六年的事了！】

他的心脏漏跳一拍。不记得六年，意味着韩玖卿的记忆回到了他们初遇之前。更准确地说，回到了郑霖远还活着的时候。

瑞士医疗中心的走廊似乎比往常漫长。权玥在病房外来回踱步，见到权璟辰立刻迎上来："脑科专家说这是创伤性记忆封闭，她潜意识选择停留在最安全的时段。"

"具体什么情况？"

"她以为自己22岁，刚获得莫罗博学院终身教职。"权玥递过平板，"更麻烦的是..."

监控画面里的韩玖卿正在病床上翻阅医学期刊，时不时在便签上写写画画。当她抬头时，权璟辰呼吸一滞——那双眼睛清澈得不像话，没有后来的沧桑与伤痛，完全是学者的纯粹目光。

"她不记得自己是黑客J，不记得暗夜殿，甚至不记得..."权玥欲言又止。

"不记得小九儿？"

"不，她记得有个女儿。"权玥苦笑，"但她以为孩子的父亲是...郑霖远。"

病房门突然打开。小九儿红着眼睛冲出来，一头扎进权璟辰怀里："妈妈说我长得像郑叔叔...她要给他打电话..."

权璟辰蹲下身，平视着女儿银灰色的眼睛："听着，小九儿，妈妈只是暂时生病了。我们需要帮她找回记忆，但不能强迫她，明白吗？"

女孩咬着嘴唇点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这是妈妈昏迷时，我从她项链里提取的记忆备份。但是..."她声音低下去，"需要密码才能解锁。"

权璟辰接过U盘，金属表面刻着行小字："答案在教授的课堂。"

莫罗博学院...教授的课堂...

灵光乍现，权璟辰猛地站起身："我知道密码是什么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小九儿拽住衣角："爸爸要去哪？"

"去给你妈妈找解药。"他亲吻女儿的额头，"顺便验证一个猜想。"

当夜，莫罗博学院数学系大楼灯火通明。权璟辰用军方权限进入了封存多年的Q教授办公室。灰尘在空气中漂浮，黑板上的公式还清晰可见，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办公桌抽屉上了锁。权璟辰输入韩玖卿的生日——错误；郑霖远的忌日——依然错误；最后他鬼使神差地输入他们"初遇"的日期：20150923。

锁应声而开。

抽屉里只有个黑色笔记本，扉页上写着："LY计划观察日志——Q"。

权璟辰深吸一口气，开始阅读。笔记前三分之一是冰冷的实验记录，详细记载了某个"实验体K"的日常表现与基因数据。但翻到中间部分，笔迹突然变得活泼起来：

【实验体K今天又破解了我的加密算法。不得不承认，这个19岁的男孩是个天才。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对雪莱的诗有着与LY如出一辙的理解...】

越往后，记录中的个人情感越明显。在最后几页，韩玖卿甚至画了幅权璟辰的侧脸速写，旁边批注：【如果记忆可以移植，那么爱情呢？】

笔记末尾夹着张照片：年轻的权璟辰在图书馆睡着，脸颊下压着《雪莱诗集》，而韩玖卿偷偷亲吻他发顶的瞬间被镜头捕捉。

照片背面写着："当虹霓的色彩浸染了，你羽翼上的雨露。——Q"

权璟辰的指尖微微发抖。所以他们的初遇不是偶然，甚至不是记忆移植的结果。韩玖卿最初确实是为监视他这个"实验体K"接近他，却在过程中真正动了心。

手机突然震动，权玥发来紧急消息：【玖卿不见了！】

监控录像显示，韩玖卿是在医护人员换班时离开的。她穿着病号服，却熟练地避开了所有摄像头，最后出现在画面里的方向是...医学院实验室。

权璟辰以最快速度赶到时，实验室己经亮起了灯。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看到韩玖卿正站在操作台前，手法娴熟地调配某种蓝色药剂。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像记忆缺失的人。

"卿卿？"他轻声推开门。

韩玖卿头也不回："把门锁上，权首长。除非你想让整个医疗中心的人看到这个。"

她举起试管，里面的蓝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权璟辰立刻认出这是"蓝吻"毒素的改良版——当年郑霖远就是用它为韩玖卿植入记忆芯片的。

"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韩玖卿终于转身，眼中闪烁着权璟辰从未见过的冷光，"我从来就没忘记过。"

试管在她手中轻轻摇晃："从瑞士醒来那一刻起，我就在演戏。包括'失忆'，包括以为小九儿是郑霖远的孩子..."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第九区残留的势力才会放松警惕。"她将试管放入离心机，"现在，是时候结束这场游戏了。"

权璟辰注意到她的左腕——那道疤痕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微型接口，像是某种生物芯片的接入点。

"你不是韩玖卿。"他猛地拔枪，"你是克隆体。"

"聪明。"'韩玖卿'笑了，这个笑容完美复制了本体的神韵，"但不是普通的克隆体。我是J的镜像人格，被植入到110号克隆体中。"

她按下离心机开关，机器运转的嗡鸣声中，实验室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后面整排的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与韩玖卿一模一样的身体。

"惊喜吗？"克隆体歪着头，"这些才是真正的记忆载体。你的'卿卿'只是其中之一。"

权璟辰的枪纹丝不动："你想要什么？"

"终极权限。"克隆体指向他锁骨下方，"郑霖远把密钥藏在了你的基因里。我们需要它来激活全球范围的记忆覆盖计划。"

"什么计划？"

"让所有人共享记忆，消除隔阂与谎言。"克隆体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火光，"就像你和韩玖卿在修道院做的那样，但是全球范围！"

权璟辰突然明白了。第九区真正的目的不是控制，而是某种扭曲的"大同世界"。通过记忆共享，他们可以抹杀个体意识，创造绝对服从的群体。

"疯子。"他扣动扳机。

子弹穿透克隆体的肩膀，蓝色液体喷溅而出。但对方只是踉跄了一下，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物理伤害对我们无效。"克隆体叹息，"真遗憾，我本来希望你能自愿配合。"

她按下腕表，所有培养舱同时开启。数十个"韩玖卿"坐起身，晶体状的瞳孔在暗处发出幽幽蓝光。

权璟辰迅速后撤到门边，却发现出口己被封锁。更糟的是，他的太阳穴开始刺痛——某种高频声波正在干扰他的神经。

"别担心，不会太痛苦。"克隆体柔声道，"我们会保留你对卿卿的感情模块，那是最珍贵的实验数据..."

千钧一发之际，实验室的主控台突然爆炸。克隆体们齐声尖叫，捂住耳朵跪倒在地——她们对特定频率的声波极度敏感。

"爸爸！这边！"

通风管道口，小九儿探出半个身子，手里举着改装过的声波发射器。权璟辰趁机冲过去，抱起女儿撞碎窗户跃出。

他们落在充气急救垫上，不远处停着权玥的越野车。但没等他们跑出几步，整个医学院大楼突然断电，然后应急灯亮起诡异的红光。

"自毁程序启动了！"权玥大喊，"上车！"

越野车咆哮着冲出去的同时，大楼的玻璃全部震碎。数十个"韩玖卿"从窗口跃出，动作敏捷得不像人类，在夜色中如同蓝色的鬼火。

"她们在追踪爸爸的脑电波！"小九儿盯着平板，"妈妈——我是说本体妈妈在哪？"

权玥猛打方向盘："医疗中心！但那里现在..."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爆炸声。医疗中心方向升起浓烟，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权璟辰的心跳几乎停止——韩玖卿还在那里！

当他们赶到时，医疗中心己经是一片混乱。医护人员正在疏散病人，而主楼顶层被炸出了个大洞。权璟辰不顾阻拦冲进大楼，在浓烟中摸索着前进。

"卿卿！"

他的呼唤被爆炸声淹没。就在绝望之际，某个病房的监控屏幕突然亮起。画面中是韩玖卿——真正的韩玖卿，她穿着病号服，却手持双枪，正在与某个克隆体对峙。

"璟辰，听得到吗？"她的声音从广播系统传出，"我在B区实验室。这些克隆体都植入了我的部分记忆，但只有一个是..."

画面突然中断。权璟辰根据记忆冲向B区，却在拐角处撞见惊人的一幕——三个"韩玖卿"正在互相攻击，每个人都坚称自己才是本体。

"停手！"他鸣枪示警，"卿卿，是我！"

三个女人同时转头。在她们做出反应前，权璟辰突然举起《雪莱诗集》："当虹霓的色彩浸染了——"

"你羽翼上的雨露。"中间的那个韩玖卿下意识接道，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权璟辰的子弹精准命中另外两个克隆体的眉心。蓝色液体喷溅在墙壁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他冲向剩下的那个韩玖卿，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迟疑了——

她的左腕没有疤痕。

"小心！"身后传来小九儿的尖叫。

权璟辰侧身闪避，但为时己晚。"韩玖卿"的指甲暴长，在他颈侧划出五道血痕。剧痛伴随着麻痹感迅速蔓延，他跪倒在地，视野开始模糊。

"真遗憾。""韩玖卿"俯视着他，"你差点就找到她了。"

就在她准备给予致命一击时，天花板突然坍塌。另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黑色战术靴精准踹在克隆体面门。

这个韩玖卿左腕有疤，后腰还缠着绷带。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三招之内就将克隆体制服，然后一枪打爆了对方的头。

"起来，权首长。"她向权璟辰伸出手，"我们没时间..."

话未说完，她的瞳孔突然收缩。权璟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走廊尽头站着整排克隆体，而领头的那个抱着昏迷的小九儿。

"做个交易，本体。"领头的克隆体微笑，"用你的记忆芯片，换这个女孩。"

韩玖卿的枪掉在地上。就在她准备上前时，权璟辰一把拉住她："等等！你怎么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卿卿？"

这是个致命的问题。韩玖卿沉默片刻，突然拽过权璟辰的衣领，吻上他的嘴唇。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某种熟悉的草药香，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因为只有真正的韩玖卿知道..."她贴着他的唇低语，"你在莫罗博学院图书馆第一次吻我时，右手在发抖。"

权璟辰的心脏疯狂跳动。这个细节从未记录在任何档案里，只存在于他们两人的记忆中。

"现在。"韩玖卿捡起枪，"让我们结束这场噩梦。"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克隆体的尖叫。小九儿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某种高频声波装置攻击挟持者。趁乱中，韩玖卿和权璟辰同时开火，精准击倒了前排克隆体。

"妈妈！"小九儿挣脱束缚冲过来，"终极密钥在爸爸的——"

克隆体的子弹打断了女孩的话。她踉跄着倒下，胸口晕开刺目的鲜红。韩玖卿发出不似人类的怒吼，射击速度提升到极致，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命中克隆体的眉心。

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时，权璟辰己经抱起了小九儿。女孩的呼吸微弱，银灰色的瞳孔开始扩散。

"不...不要..."韩玖卿颤抖着检查伤口，"坚持住宝贝，妈妈在这里..."

小九儿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权璟辰的胸口："密钥...在你心里..."

她的手垂了下去。

权璟辰的世界在瞬间崩塌。但紧接着，他感到某种奇异的热流从心脏位置扩散——锁骨下原本有条形码的地方开始发光，呈现出复杂的基因图谱投影。

"原来如此..."韩玖卿泪流满面，"郑霖远把终极密钥设计成了情感触发器..."

投影中浮现出郑霖远的面容："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小九儿己经'死亡'。别担心，这是预设程序。她的基因里植入了假死机制，持续时间24小时..."

权璟辰和韩玖卿同时松了口气。但郑霖远的下句话让他们再度紧张起来：

"终极密钥需要你们两个人的生物样本混合激活。权璟辰，你的血液中有天然抗体；韩玖卿，你的'蓝吻'毒素是催化剂。只有真爱的结合才能..."

记录突然中断。权璟辰和韩玖卿面面相觑，同时明白了所谓的"激活方式"。

"就在这里？"权璟辰看着满地克隆体残骸，"现在？"

韩玖卿己经撕开急救包取出注射器："科学不需要浪漫。"

她抽了自己一管血，又抽了权璟辰一管，然后将两者混合。令人惊讶的是，两团血液在试管中形成了完美的双螺旋结构，发出耀眼的金光。

"这是..."

"基因锁解开了。"韩玖卿将混合血液注入小九儿颈部，"现在，全世界沉睡的克隆体都会..."

她的话被刺耳的警报声打断。走廊广播里传来权玥急促的声音："所有人员立即撤离！检测到大规模基因崩解反应！"

权璟辰抱起小九儿，拉着韩玖卿冲向安全出口。身后，那些克隆体的身体开始融化，变成无害的蓝色液体渗入地缝。

当他们冲出医疗中心时，朝阳正从地平线升起。远处，莫罗博学院的钟声悠然回荡，仿佛在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

韩玖卿靠在权璟辰肩头，疲惫但释然："知道吗？当年在图书馆，我确实是为监视你接近你的。"

"我知道。"权璟辰亲吻她的发顶，"就像我接近你，最初也是为了调查郑霖远的死因。"

两人相视一笑。阳光穿过小九儿的银发，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权璟辰突然想起《雪莱诗集》里的那句诗：

"当虹霓的色彩浸染了，你羽翼上的雨露。"

而此刻，晨露正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如同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