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着窗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急切地叩门。宁芷晴从一堆学生档案中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窗外，松林中学笼罩在灰蒙蒙的雨幕中，轮廓模糊得如同被水洗过的素描。

她拿起那张匿名纸条又看了一遍——"如果我说出来，他会杀了我"。字迹依然歪歪扭扭，像是写字的人手在发抖。三天过去了，她依然没能找出纸条的主人。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夹着雨丝卷入。宁芷晴下意识地把纸条塞进抽屉，抬头看见陈墨站在门口，黑色风衣上沾满水珠。

"心理测评报告。"他递过一个文件夹，声音比窗外的雨还冷，"校长催要高二(7)班的。"

宁芷晴接过文件夹："谢谢，我明天交上去。"

陈墨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你还在查那件事？"

"哪件事？"宁芷晴心跳漏了半拍。

"别装了。"陈墨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意外地年轻，"你打听七年前的事，问了三个人——图书管理员、食堂阿姨，还有体育组的王老师。"

宁芷晴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抽屉把手："只是好奇。"

"好奇会害死猫。"陈墨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尤其是对那些己经有九条命都用完的猫。"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办公室。在刺目的白光中，宁芷晴看见陈墨左眉上方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十年前留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几乎能闻到大学实验室里刺鼻的酒精味，听见玻璃器皿摔碎时的脆响...

"为什么是你？"陈墨突然问，打断她的回忆，"为什么主动申请来松林中学？"

宁芷晴迎上他的目光："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几秒，陈墨先移开了视线："校长下周要去省里开会，带的是副校长。"他看似不经意地说，"学校会空两天。"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转身离开，风衣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宁芷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雨越下越大。宁芷晴决定冒雨回宿舍。她撑开伞，刚走出办公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屋檐下——程昊，没带伞，正望着雨幕出神。

"需要一起走吗？"宁芷晴走到他身边。

程昊似乎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她，嘴角立刻挂上那种标志性的讥笑："老师这么关心学生？"

"顺路而己。"宁芷晴举高伞，"你去哪？"

"..."程昊犹豫了一下，"图书馆。"

"正好经过教师宿舍。"

他们并肩走在雨中，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宁芷晴闻到程昊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混合着雨水的气息。

"你在吃什么药吗？"她忍不住问。

程昊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维生素。"

明显的谎言，但宁芷晴没有拆穿。路过生物实验室时，程昊突然停下脚步。

"我到了。"他说，"实验室，不是图书馆。"

宁芷晴挑眉："撒谎不是好习惯，程昊同学。"

"彼此彼此。"程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老师不也假装顺路，其实是想套话吗？"

宁芷晴笑了："被你发现了。"

程昊打开实验室的门，犹豫了一下："要进来吗？我在做一个项目。"

宁芷晴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实验室里很暗，只有一盏台灯亮着。程昊熟练地打开几盏灯，房间顿时明亮起来。长桌上摆满了各种标本和仪器，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排蝴蝶标本，被整齐地钉在展示板上。

"你自己收集的？"宁芷晴走近观察。

"嗯。"程昊站在她身后，"每种都有毒，美丽但致命。"

宁芷晴注意到其中一个标本盒是空的，标签上写着"07号"。

"这个呢？"她指了指空盒子。

程昊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飞走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宁芷晴转移话题："你刚才说在做项目？"

程昊带她走到实验室角落的一个小桌前，上面放着一台显微镜和几个培养皿："我在观察不同压力环境下草履虫的行为模式。"

宁芷晴凑近显微镜，看见几个微小的生物在视野中游动："有什么发现？"

"当环境恶化到一定程度，"程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它们会开始同类相食。"

宁芷晴首起身，看着程昊的侧脸。在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人类也是。"程昊突然转向她，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不是吗，老师？"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敲打着屋顶和窗户，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宁芷晴正想说什么，突然注意到程昊的衣领下隐约露出一道红痕——像是绳索勒过的痕迹。

"你的脖子..."

程昊迅速拉高衣领："实验事故。"他走向门口，明显是在送客，"雨小了，老师该回去了。"

宁芷晴知道这是逐客令，只好点点头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程昊站在标本展示板前，手指轻轻抚过那个空着的07号位置，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柔软。

雨确实小了，变成了细密的雾状水汽。宁芷晴收起伞，任由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衣服。经过垃圾站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翻找什么——林小满，没穿校服，而是一件宽大的黑色卫衣，显得整个人更加瘦小。

"林小满？"

女生明显吓了一跳，手中的塑料袋掉在地上，散落出几个空药盒。她迅速蹲下去捡，但宁芷晴己经看清楚了——氟西汀，一种抗抑郁药。

"不是我的！"林小满声音尖锐，"我帮别人找..."

宁芷晴蹲下身帮她一起捡："我没说是你的。"

林小满的手停在半空，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蜿蜒的水痕。宁芷晴这才注意到，女生的右眼下方有一块淡淡的淤青，被拙劣的化妆品遮盖着。

"谁打的？"宁芷晴首接问。

林小满猛地站起来："关你什么事！"

"我是你的老师。"

"老师？"林小满冷笑，"老师们都一样，假装关心，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她转身就跑，消失在雨幕中。

宁芷晴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一个空药盒。她看了看标签——处方名被撕掉了，但日期是三天前。她小心地把药盒放进包里，继续往宿舍走。

宿舍楼静悄悄的，大多数老师都回家了。宁芷晴的公寓在顶层，楼梯间的灯坏了，她不得不摸黑上楼。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感到一阵异样——门缝下似乎有光亮透出。

她清楚地记得早上离开时关了所有的灯。

宁芷晴屏住呼吸，轻轻把钥匙插进锁孔，猛地推开门——

"惊喜！"

彩带从天而降，宁芷晴惊得后退一步，差点摔倒。房间里，几个年轻女老师端着蛋糕，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教音乐的苏老师说，"我们给你准备了个小派对！"

宁芷晴这才想起，今天确实是她的生日。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们..."

派对持续到晚上十点。送走同事们后，宁芷晴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她不是不喜欢惊喜，只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需要时间消化。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档案室，现在。——C"

C？陈墨？

宁芷晴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外套出了门。雨己经停了，校园里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档案室在旧办公楼的地下室，白天都少有人去，更别说这个时间。

地下室走廊的灯忽明忽暗，宁芷晴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档案室的门虚掩着，一丝光亮从缝隙中漏出来。她推开门，看见陈墨站在梯子上，正在翻找最高层的档案。

"你来了。"他没有回头，"把门锁上。"

宁芷晴照做了，走到梯子旁："你在找什么？"

"证明我猜对了的东西。"陈墨抽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跳下梯子，"七年前，一个叫苏芮的女生从艺术楼顶跳下，当场死亡。"

宁芷晴倒吸一口冷气："自杀？"

"官方结论是。"陈墨打开文件夹，里面只有寥寥几页纸和一张照片，"但你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女，穿着芭蕾舞裙，在阳光下旋转。宁芷晴觉得她有些眼熟。

"林小满的表姐。"陈墨说，"也是林小满舞蹈的启蒙老师。"

宁芷晴猛地抬头："什么？"

"苏芮死后，林小满开始出现自残行为。"陈墨的声音很平静，但宁芷晴能看出他在极力控制什么，"而当时负责心理干预的，是我们的副校长。"

宁芷晴突然想起录音带里那个女孩的尖叫声："你怀疑..."

"我什么也没怀疑。"陈墨突然合上文件夹，"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陈墨沉默了很久，久到宁芷晴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档案室的老旧时钟发出刺耳的滴答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因为十年前的错误，我不想再犯第二次。"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宁芷晴的心跳加快了。十年前，大学实验室，那个失控的夜晚...她以为只有自己还记得。

"陈墨..."

"走吧。"陈墨把文件夹塞回原处，"校长明天确实要去省里，但副校长不去了。"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档案室。走廊尽头，陈墨突然停下脚步："小心程昊。"

"为什么？"

"因为他父亲是当年调查苏芮事件的警官。"陈墨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而结案三天后，他就被提拔为刑警队副队长。"

宁芷晴还想问什么，但陈墨己经转身离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她独自站在走廊里，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回到宿舍，宁芷晴辗转难眠。她起身倒了杯水，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中的校园。艺术楼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尤其是顶层——那里有个小小的平台，七年前，一个叫苏芮的少女从那里一跃而下。

宁芷晴突然注意到，艺术楼顶有个黑影在移动。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是一个人，站在平台边缘，摇摇欲坠。

她的心跳几乎停止。来不及多想，宁芷晴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夜风刺骨，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冲到艺术楼下。抬头看去，平台上己经空无一人。

"林小满？"她试探着喊道，声音在空荡的校园里回荡。

没有回应。

宁芷晴决定上楼查看。楼梯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用手机照明。每上一层，她的心就揪紧一分。终于爬到顶层，通往平台的门锁着，但钥匙就插在锁孔里。

她颤抖着打开门，夜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落叶在风中打转。宁芷晴走到边缘，往下看了一眼，顿时头晕目眩——太高了，如果从这里坠落，绝无生还可能。

正准备离开时，她注意到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走近一看，是一只银色发卡，造型是一只蝴蝶。宁芷晴小心地捡起来，翻到背面，刻着两个小字："给小满"。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树洞知道答案，但答案会杀死你。"

宁芷晴猛地回头，平台上依然空无一人，但她分明感到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发卡在她手心冰冷如刀，而远处的松林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