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无数透明的蛇在扭动。宁芷晴站在生物实验室窗前,手里捧着07号标本盒里发现的东西——一个老旧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给时间以生命,而非给生命以时间。——C"
怀表的指针永远停在了12:07。
"他早就准备好了。"程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从十年前开始。"
宁芷晴轻轻合上表盖,金属的冰凉触感刺痛了她的掌心。三天了,陈墨的消失被官方解释为"协助调查",校园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些银灰色物质最后去了哪里?那个来自虚空的存在真的被消灭了吗?这些问题像毒蛇般缠绕着她的思绪。
"林小满要见你。"程昊靠在标本展示柜旁,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她说想起了重要的事。"
"关于什么?"
"她母亲。"程昊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展示柜玻璃,"和一份被撕碎的数学竞赛奖状。"
林小满被暂时安置在教职工宿舍的一个单间里,由专案组的女警24小时看护。宁芷晴敲门时,听到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宁老师。"开门的女警压低声音,"她今天状态好多了,但还是不肯说话,只是不停地写写画画。"
房间里,林小满坐在窗前的书桌旁,长发遮住了半边脸。桌上堆满了素描纸,每张都画满了复杂的几何图形和那个∞与7的组合符号。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睛里的银灰色己经褪去,但眼神依然空洞得令人心碎。
"小满。"宁芷晴轻声唤道,在她对面坐下,"程昊说你想起了一些事?"
林小满没有回答,只是从素描本下抽出一张纸推过来。纸上是一幅精细的素描——一个女人倒在血泊中,旁边站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手里拿着染血的数学竞赛奖状。画面角落的日期显示是七年前,苏芮死前三个月。
"这是...你母亲?"宁芷晴小心翼翼地问。
林小满点点头,又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不是车祸,是谋杀。"
宁芷晴的心跳加速:"因为那份奖状?"
林小满的手指开始颤抖。她翻到素描背面,快速写下一连串数字和符号,然后推到宁芷晴面前:
7→∞
13→7
23→13
...
看起来像是某种数列转换。宁芷晴正要询问,林小满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女生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最终挤出一个嘶哑的音节:
"...镜...子..."
然后她猛地推开宁芷晴,转身扑在素描本上,又开始疯狂地画那些几何图形,仿佛刚才的清醒只是幻觉。
女警走过来,同情地摇摇头:"她经常这样。突然清醒几分钟,然后又回到那种状态。"
宁芷晴道谢后离开,手里紧握着那张素描。走廊上,程昊靠在窗边等她,阳光将他瘦高的身影拉得很长。
"怎么样?"
宁芷晴给他看了素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程昊盯着那些数列转换,眉头渐渐皱起:"这是质数序列。7,13,23...每个数字转换成下一个质数。"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紧绷,"我父亲的书房里有一份同样的笔记。"
"你父亲?"
"七年前,他是负责调查林小满母亲'车祸'的警官。"程昊的眼神变得锐利,"如果那不是意外..."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个标着"07级特殊案例"的文件夹,和里面被刻意剪掉的照片。
校园里的积水映着破碎的天空。宁芷晴和程昊踩着水花向行政楼走去,那里己经被封锁,但周厅长给了宁芷晴特别通行证。
"陈墨最后说的话,"宁芷晴突然问,"关于怀表..."
程昊的脚步顿了一下:"他说你会明白的。"少年望向远方,"十年前,张妍死后,陈墨曾经告诉我父亲,有些时间应该被停止,而不是被延续。"
"所以他停下了怀表..."
"不是停下。"程昊推开行政楼的门,"是定格。在那个特定的时刻,12:07。"
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设在原副校长办公室隔壁。周厅长见到他们,立刻屏退了其他人。
"化验结果出来了。"他递过一份文件,"那些银色物质含有未知元素,能自主排列成类似神经突触的结构。我们怀疑这就是'它'的物理形态。"
宁芷晴翻看着文件,各种专业术语和数据中,一张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一个密封的玻璃管,里面是银灰色的雾气,标签上写着"07号样本"。
"这是..."
"陈墨留下的。"周厅长的声音沉重,"他在引爆前分离了一部分样本,藏在了楼顶水箱里。附带的纸条说你会需要它。"
宁芷晴的手微微发抖。陈墨预见到了什么?为什么她需要这部分"它"?
"关于林小满的母亲。"程昊突然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轨,"我们有理由怀疑那并非车祸。"
周厅长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证据袋,里面是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七年前,《松林晚报》的一则小新闻。'林雪女士车祸身亡,肇事司机逃逸'。"他翻到背面,"但法医原始报告显示,死者头部的伤痕与车祸损伤不符,更像是..."
"钝器击打。"宁芷晴接过话,想起林小满素描中那个染血的奖状。
"当时负责的警官是..."
"我父亲。"程昊的声音冰冷,"结案三天后,他被提拔为刑警队副队长。"
办公室陷入沉默。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
"我们需要那份原始奖状。"宁芷晴最终说,"如果它真的是凶器..."
"早就不在了。"周厅长摇头,"但林小满的素描提醒了我一件事——苏芮死前参加的最后一个活动是什么?"
"省级数学竞赛。"程昊立刻回答,"她获得了一等奖,颁奖人是..."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答案呼之欲出。
"我需要去一趟艺术楼。"宁芷晴突然站起来。
"现在?那里还在封锁中。"
"林小满说'镜子'。"宁芷晴己经走向门口,"舞蹈室的那面大镜子,她打碎后又换了一面新的..."
程昊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苏芮死前也在那里练习!"
艺术楼静得出奇,他们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舞蹈室的门上贴着封条,但锁己经被专案组撬开过。宁芷晴推开门,灰尘在阳光中飞舞,那面新换的镜子映出两人苍白的脸。
"找什么?"程昊环顾西周。
宁芷晴走向镜子,手指抚过镜框:"林小满打碎镜子时,我在碎片中看到了什么..."
她蹲下身,检查镜框与墙的接缝处。果然,在右下角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凸起。按下后,镜框弹开一个小暗格,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
"数学竞赛奖状。"程昊倒吸一口冷气,"苏芮的。"
奖状被整齐地折成一个小方块,展开后可以看到上面有干涸的血迹。颁奖单位是省教育厅,签名处赫然是副校长的名字,日期是苏芮死前三个月。
"这不是凶器。"宁芷晴仔细检查着奖状,"太软了。但..."
她将奖状对着光,血迹最密集的地方透出几个微小的穿孔,排列成一个熟悉的符号:∞与7的组合。
"密码。"程昊的声音紧绷,"和那些银色物质形成的图案一样。"
宁芷晴小心地将奖状收好:"我们需要比对林小满母亲死亡时间和这张奖状的日期。"
"不用比。"程昊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同一天。我父亲那晚回家时,袖口有血迹。他说是抓捕逃犯时蹭的。"
雨停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潮湿的校园里。两人沉默地走回行政楼,各自沉浸在沉重的思绪中。
"等等。"程昊突然拉住宁芷晴,"看那边。"
徐静站在图书馆门口,依然是一丝不苟的校服和马尾辫,但右手食指上的蛇形指环不见了。更奇怪的是,她正在和李浩交谈,而后者脖子上那个银色蝴蝶吊坠也消失了。
"他们不记得了?"宁芷晴小声问。
"或者装作不记得。"程昊眯起眼睛,"看徐静的手。"
宁芷晴仔细观察,发现徐静的右手时不时会不自然地抽搐,像是某种残留的神经反应。当她转身时,阳光照在她的眼睛上——虹膜边缘依然有一圈极淡的银灰色。
"不是所有人都清除了。"宁芷晴感到一阵寒意,"'它'留下了...印记。"
程昊点点头:"像陈墨的左眼。"
提到陈墨,宁芷晴的心又揪紧了。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金属的冰凉触感提醒着她那个未解的谜题——为什么陈墨说她会需要那部分"它"的样本?
周厅长对奖状的发现非常重视,立即派人送去省厅化验。傍晚时分,初步结果出来了:血迹确实属于林小满的母亲林雪,而那个穿孔符号的位置检测出了微量的银色物质。
"七年前。"周厅长在电话里说,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那个混蛋己经开始用活人做实验了。林雪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宁芷晴站在宿舍窗前,看着夕阳将校园染成血色。七年前,苏芮获得数学竞赛奖;同一天,林小满的母亲"车祸"身亡;三个月后,苏芮从艺术楼顶坠落;七年后,林小满重复着同样的轨迹...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击中她: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某种...模式?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开门一看,是程阳,脸色苍白,手里紧攥着一张纸条。
"宁老师!"男孩气喘吁吁,"昊哥让我给你这个!他说...说你会明白的!"
纸条上是一串质数:7, 13, 23, 37, 53...
每个数字旁边都有一个时间点:
7 - 12:07
13 - 1:13
23 - 2:23
...
最后一行写着:"今晚3:17,艺术楼顶。带上'它'。"
宁芷晴的心跳几乎停止。3:17——张妍跳楼的时间。
"程昊去哪了?"她抓住程阳的肩膀。
"不知道!他收到一条短信就冲出去了!"程阳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宁老师,我害怕...昊哥的表情好奇怪..."
宁芷晴看了看表,晚上8:20。她迅速收拾了一个背包,将陈墨留下的怀表和银色物质样本装好,又带上了林小满的素描和那张染血的奖状。
"程阳,你去周厅长那里,把这张纸条给他看。"她蹲下身与男孩平视,"告诉他3:17在艺术楼集合,但千万别提前去,明白吗?"
程阳用力点头,转身跑走了。宁芷晴锁好门,坐在床边思考。程昊发现了什么?为什么要在那个特定时间?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她带上"它"?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宁芷晴取出那个密封的玻璃管,里面的银灰色物质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像是活物般缓缓流动。她小心地将它贴近怀表,两者接触的瞬间,银光突然增强,又迅速恢复原状。
"给时间以生命..."宁芷晴喃喃自语,突然明白了什么。
午夜12:07,怀表上的时间。陈墨在十年前设定了这个时间点,而今天,这个精确到分钟的重合,将开启什么?
她等不及3:17了。背上包,宁芷晴悄悄离开宿舍,向艺术楼潜行。校园沉浸在诡异的寂静中,连虫鸣都没有。艺术楼的门锁着,但她找到了程阳说的那扇松动的地下室窗户。
地下室里漆黑一片,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提供微弱的光亮。宁芷晴打开手机照明,小心地穿过堆放的器材,向楼梯间走去。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声音——从楼上传来,像是某种金属摩擦声,伴随着低沉的、不似人类的嗡鸣。
每一步都让心跳加速。宁芷晴屏住呼吸,慢慢爬上楼梯。二楼的舞蹈室门缝下透出一线蓝光,那种诡异的嗡鸣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她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血液凝固——
徐静和李浩站在镜子前,眼睛完全变成了银灰色,正在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吟诵。镜面上布满了银色物质组成的复杂图案,中心正是那个∞与7的符号。更可怕的是,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一团旋转的银灰色雾气,正逐渐形成一个人形轮廓。
宁芷晴后退一步,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罐子。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徐静和李浩同时转头,银灰色的目光锁定了她。
"标本08..."多重声音从他们口中同时发出,"你带来了...礼物..."
宁芷晴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和诡异的笑声。她冲向楼梯,向楼顶逃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止两个人,而是像有一整支军队在追赶。
顶楼的门锁着,但钥匙插在锁孔里——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宁芷晴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夜风几乎将她吹倒。平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边缘。
"程昊!"
少年转过身,月光下他的眼睛边缘泛着微弱的银光:"你来得太早了。"他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共鸣,"还差...2小时47分钟..."
"什么?你在干什么?"
程昊——或者说那个控制着他的存在——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倒计时:2:46:33...32...31...
"时间必须...精确。"多重声音从程昊体内发出,"12:07开始...3:17结束...完整的周期..."
宁芷晴突然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夜晚,而是某种...天文时间的交汇点。七年前,张妍在3:17分跳楼;十年前,陈墨的父亲在那个考古发掘中发现了"它";而今天,所有这些时间点将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
"陈墨知道。"她喃喃自语,掏出怀表。指针依然停在12:07,但表盘开始发出微弱的银光。
"他试图...打断循环..."程昊的身体不自然地扭曲着,"但时间...总会找到出路..."
身后的门被撞开,徐静和李浩走进来,眼睛完全变成了银灰色。他们身后还有更多学生——所有曾经戴过银色饰品的人,现在都聚集在楼顶,形成一个半圆将宁芷晴围住。
"标本必须...完整..."他们齐声说,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宁芷晴后退几步,脚后跟己经碰到平台边缘。七层楼的高度,摔下去必死无疑——就像苏芮,就像张妍...
她握紧怀表和那个银色样本,突然明白了陈墨的意图。不是消灭"它",而是...重置循环。
"你们想要这个?"她举起银色样本,"来拿啊。"
银灰色的雾气从程昊七窍中渗出,形成无数细丝向她飘来。与此同时,其他学生也开始"分泌"那种银色物质,整个平台很快被银灰色的雾气笼罩。
宁芷晴看了看表,2:45:00...倒计时还在继续。她深呼吸,做了一件疯狂的事——打开密封管,将银色样本倒在怀表上。
两者接触的瞬间,一道刺目的银光爆发,照亮了整个夜空。怀表的指针突然开始飞速逆向旋转,而平台上的银色雾气像被某种力量吸引,疯狂地向怀表涌去。
"不!"多重声音尖叫着,"时间不能...逆转..."
但己经太迟了。怀表就像一个微型黑洞,贪婪地吞噬着所有银色物质。程昊和其他学生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下,银灰色的雾气从他们体内被强行抽出。
倒计时1:23:45...44...43...
宁芷晴感到怀表变得越来越烫,几乎要灼伤她的手掌。那些被吞噬的"它"在里面疯狂冲撞,想要逃出来。而更可怕的是,她感到自己体内的那一小部分"它"也开始骚动,眼球后方传来熟悉的刺痛...
"不..."她咬牙抵抗着,"这次...不会..."
倒计时0:59:59...58...57...
怀表的玻璃面开始出现裂纹,银光从缝隙中渗出。宁芷晴知道,当时钟归零的那一刻,如果"它"没有被完全封印...
她看了看平台边缘,又看了看昏迷的程昊和其他学生。决定来得异常平静——就像陈墨站在这里时一样。
倒计时0:03:17...16...15...
宁芷晴走到平台边缘,怀表在手中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小型超新星。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下方是漆黑一片的虚空。
"给时间以生命..."她轻声念着表盖上的话,"而非给生命以时间。"
倒计时0:00:07...6...5...4...3...2...1...
怀表在归零的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强光。宁芷晴用尽全力将它掷向远处的夜空,就像抛出一颗希望之星。银色的光点划破黑暗,在最高点停顿了一瞬,然后——
寂静。
绝对的、彻底的寂静。
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咔哒",像是某个巨大无比的齿轮终于咬合。时间本身似乎停顿了一秒,然后重新开始流动。
平台上的银色雾气完全消失了。程昊呻吟着坐起来,眼睛恢复了正常。远处,徐静和李浩也开始动弹,困惑地看着周围,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醒来。
宁芷晴瘫坐在地上,精疲力尽。她体内的那一小部分"它"也安静下来,像是被切断了与主体的联系,变成了单纯的记忆。
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在远处的天际线上,似乎有一个银色的光点一闪而过,像是一颗流星,或是一只飞向远方的蝴蝶。
树洞知道答案,而答案有时简单得令人心碎——有些循环,必须由某人亲手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