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内那无声的暗流交锋,最终在萧衍一句“无妨”和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看似平静地收场。苏倾颜并未久留,以需查阅古籍为由告退。萧衍也未挽留,只是在她离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始终如影随形,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倾颜坐在回府的马车内,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着那几根银针。萧衍最后那刻意的“示弱”和精准的“点破”,如同两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这位王爷的心思,比她预想的更深沉,也更危险。他不仅对她的医术感兴趣,更对她这个人,对她隐藏的秘密,充满了探究欲。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柳氏的影卫尚未现身,萧衍这座冰山又显露出更危险的棱角,前路迷雾重重。
回到汀兰院,她立刻吩咐画春:“这几日若无必要,闭门谢客。院中洒扫、采买皆由你和春桃亲自经手,外院送来的东西,一律仔细查验,不可入口。”她必须更加谨慎。柳氏的疯狂,萧衍的试探,都容不得半分松懈。
与此同时,兰馨院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柳氏脖子上的纱布虽己拆掉,但留下的淡淡红痕,如同耻辱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她所受的屈辱。苏怜月下巴的伤好了些,但说话仍有些别扭,眼中的怨毒却一日胜过一日。
“娘!那个贱人竟然去了萧王府!她凭什么?!”苏怜月砸碎了手边的第三个茶杯,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尖利的声音因为伤痛而扭曲变形,“她一定是去勾引王爷了!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柳氏的脸色比女儿更难看,蜡黄中透着铁青。萧王府的帖子,还有苏倾颜安然无恙地回来,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脆弱的神经。周姨娘那贱人,现在更是恨不得把脸贴到汀兰院的鞋底上去!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地位和名声,正在被那个小贱人一点点踩进泥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柳氏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阴寒彻骨的恨意,“既然影卫那边还没消息,我们自己也不能干等着!这小贱人现在风头正劲,又有王爷‘青眼’,府里那些墙头草都看着呢!再让她这么得意下去,我们母女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那怎么办?娘,您快想办法啊!”苏怜月急切地抓住柳氏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柳氏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狠毒光芒,凑近苏怜月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软的既然不行,就来硬的!让她彻底消失!永远消失!”
苏怜月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杀了她?!”
“闭嘴!”柳氏厉声呵斥,警惕地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声音压得更低,“不是我们动手!是‘意外’!懂吗?是意外!她不是常外出采买药材吗?京城这么大,龙蛇混杂,出点‘意外’,再正常不过了!”
“意外……”苏怜月喃喃重复,随即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对!是意外!摔死?淹死?还是被惊马撞死?哈哈哈,好!让她死无全尸才好!”
柳氏眼中寒光一闪:“具体的,娘自有安排。你记住,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你外祖父那边派来的人,暂时也不要透露!影卫是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己不能暴露。这次,我们用江湖手段!”她从梳妆台最隐秘的夹层里,取出一枚乌沉沉的、雕刻着狰狞鬼面的令牌,令牌边缘磨损严重,显然年代久远。
“这是……”苏怜月疑惑地看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令牌。
“这是‘血煞令’。”柳氏着冰冷的令牌,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但很快被狠厉取代。“当年你外祖父在江湖上还有些人脉,这令牌可以联系到一个叫‘血煞盟’的杀手组织,专干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他们收钱办事,不问缘由,只求结果,而且……很会制造‘意外’。”她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复仇的利刃。
“血煞盟……”苏怜月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好!娘,快联系他们!要最厉害的杀手!一定要让那个贱人死得透透的!”
柳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书桌前,提起笔,在一张空白信笺上,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下几行字:
目标:镇北侯府嫡长女苏倾颜。
时限:三日内。
要求:伪装意外,不留活口,毁尸灭迹。
酬金:黄金千两,定金三成,事成付清。交付地点:城西土地庙香炉底。
写好后,她仔细吹干墨迹,将信笺折叠好,连同那枚“血煞令”一起,塞进一个不起眼的竹筒里。她唤来自己从柳家带来的、唯一还死心塌地跟着她的老仆——一个面容枯槁、眼神浑浊的老妪。
“桂嬷嬷,”柳氏的声音冰冷而威严,“把这个,送到城西土地庙,放在指定的地方。记住,避开所有人,尤其是……汀兰院的眼睛!事成之后,自有你的好处。若是走漏半点风声……”她眼中杀机一闪。
桂嬷嬷佝偻着身子,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默默接过竹筒,塞进怀里,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侯府傍晚渐起的暮色之中。
看着桂嬷嬷消失的背影,柳氏长长地、阴冷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眼底的疯狂和紧张并未散去。三百两黄金!这几乎是她能动用的所有私房钱,甚至抵押了一部分压箱底的嫁妆!这是真正的孤注一掷!但只要能除掉苏倾颜,一切都值得!
“苏倾颜……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挡了我们母女的生路!”柳氏望着汀兰院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这次,我要让你插翅难飞!意外落水?还是……被劫匪误杀?呵呵呵……”她发出一阵低沉而怨毒的笑声,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
汀兰院内,灯火通明。
苏倾颜并未休息,她正对着烛火,全神贯注地研究着那几滴在烛光下折射出奇异光泽的冰魄莲精髓。她尝试着用极其微弱的内力包裹住一滴精髓,小心翼翼地引导它靠近一滴同样被内力包裹的赤阳草汁液。冰蓝与赤红在无形的力场中缓缓接近,刚一接触,立刻爆发出剧烈的能量波动,发出细微的“嗤嗤”声,仿佛水火不容,眼看就要相互湮灭!
就在这能量即将失控的瞬间,苏倾颜眼神一凝,指尖银光一闪,一根细如毫发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那两滴即将碰撞的能量中心!银针上附着的精神力以一种极其玄奥的频率震荡开来,强行将那狂暴的冰火之力隔开,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瞬间,那两滴液体并未真正融合,但狂暴的能量却被硬生生压制住了,没有爆发出来!
“成了!”苏倾颜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精神却异常振奋。虽然只是初步的引导和压制,距离真正的平衡相融还很遥远,但这无疑证明了她推演的方向是正确的!《青岚诀》内力配合精神力,加上这玄妙的针法,是控制这冰火双生药力的关键钥匙!
就在她心神激荡,为这微小突破而欣喜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森然恶意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从院墙外某个黑暗的角落一闪而过!
苏倾颜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方向!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
有人!而且是带着杀意的人!
这股气息……绝非府中寻常护卫!阴冷、晦涩、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是……杀手?
刚刚因研究突破而松懈了一丝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柳氏的“借刀杀人”,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血煞盟的“三更夺命帖”,己然投下!
萧王府,书房。
暗卫首领如同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地,声音毫无波澜:“禀王爷,柳氏有动作。其心腹老仆桂嬷嬷,一个时辰前秘密出府,于城西土地庙香炉底放置一物。属下己取回。”他双手呈上一个密封的竹筒。
萧衍放下手中的兵书,接过竹筒,轻易拆开封印。里面是一枚狰狞的鬼面令牌和一封简短的信笺。他扫了一眼信笺内容,目光在那“血煞令”上停留片刻,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血煞盟?制造意外?”萧衍的声音淡漠,听不出喜怒,“柳氏倒是舍得下本钱,也够狠毒。三百两黄金的买命钱,买她嫡长女的命。”
他将令牌和信笺随手丢在桌案上,发出轻响。“继续盯着血煞盟的动向。他们接了单子,必然要踩点动手。盯紧苏倾颜,特别是她下次外出的时间和路线。”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神深邃难测,“保护好她。在那些老鼠动手之前……不必惊动。”
“是!”暗卫首领领命,瞬间消失。
书房内只剩下烛火跳跃的光芒。萧衍的目光落在那枚狰狞的“血煞令”上,又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个在汀兰院中,刚刚在医毒之道上取得一丝突破,却瞬间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沉静女子。
“苏倾颜……”他低语,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令牌上划过,“柳氏的刀,己经递出来了。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只小凤凰,这次……要如何浴火?”他拿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位置恰好是“死门”。落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冷冽。一场针对她的杀局,己经悄然展开。而猎人与猎物,螳螂与黄雀,谁又能真正看清这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