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危机预警

识字班的油灯在沙盘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炭笔划过木板的沙沙声,守卫队员在瞭望塔上交接的口令声,豆坊石磨沉闷的转动声…坊子里的每一道声响,都交织成一种令人心安的、努力向上的节奏。然而,这脆弱的安宁,如同冰层下的流水,随时可能被狂暴的力量击碎。

林小满站在瞭望塔顶层的阴影里,寒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带来远方雪原的凛冽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混杂着汗臭、血腥与绝望的浑浊气息。她的意识沉入灵泉空间。那汪泉水,比前些日子更加黯淡了,水面上甚至漂浮着几缕难以察觉的、如同灰烬般的絮状物。就在刚才,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了一下!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无尽饥饿与毁灭欲望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猛地冲击着她的感知!

无数破碎而混乱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荒原深处,几股如同污浊泥流般的队伍正在汇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足有近千人!他们手中不再是棍棒,而是削尖的长矛、锈迹斑斑的柴刀、甚至还有少量粗制的弓箭!

几个凶悍的头目身影在混乱中格外清晰: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秃头巨汉(“秃鹫”),挥舞着一把沉重的开山斧;一个身形瘦长、眼神如同毒蛇般的男人(“蝮蛇”),腰间别着几把飞刀;还有一个瞎了一只眼、满脸横肉的家伙(“独眼狼”),正是王虎麾下那个曾在雪坡后窥探的头目!

意念洪流的中心,是一张模糊却带着残忍笑意的脸——王虎!他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在混乱中清晰地传入林小满的意识:“…丰收坊…粮山…秘制…都是我们的!破了墙…鸡犬不留!…女人…孩子…都是肉!”

更深处,那双曾在瘟疫噩梦中出现的、巨大的、冰冷的、非人的瞳孔,在无尽的黑暗中再次缓缓睁开,漠然地注视着这场即将爆发的血腥盛宴,如同欣赏一场盛大的死亡戏剧!瞳孔深处,似乎倒映着丰收坊在烈焰中崩塌的景象!

“呃!”林小满闷哼一声,猛地从空间意识中挣脱出来!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额角青筋跳动,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灵魂被玷污的冰冷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扶住冰冷的塔壁,大口喘息,心脏狂跳不止!

这次示警的冲击,远超以往!不是瘟疫的阴毒,而是赤裸裸的、铺天盖地的血腥杀意!王虎!他终于按捺不住了!不仅派出了麾下的“独眼狼”,更联合了荒原上另外两股臭名昭著、以凶残闻名的流民大团伙——“秃鹫”和“蝮蛇”!三股浊流汇成一股近千人的毁灭洪流,目标首指丰收坊!那灵泉空间中出现的非人瞳孔,更是让她灵魂深处都感到颤栗!

“李铁牛!赵岩!王老实!张婶!紧急议事!所有守卫队队长,速来!”林小满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穿透寒风,瞬间撕裂了坊内的宁静!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与杀伐之气!

沉重的钟声(新设立的警钟)骤然在坊子上空敲响!急促!肃杀!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议事地窝子挤满了人。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油灯的光线在每个人紧绷的脸上跳跃。

林小满没有任何寒暄,首接切入核心,声音冰冷而急促:“王虎联合‘秃鹫’、‘蝮蛇’两大流匪,纠集近千亡命徒,正向丰收坊扑来!最多五日,兵临城下!”

“近千人?!”

“秃鹫?那个吃人肉的疯子?!”

“蝮蛇的飞刀…百步穿杨啊!”

“王虎这狗日的!真下血本了!”

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压抑的惊呼瞬间响起!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丰收坊满打满算,能拿武器拼命的,算上后来收容的青壮流民,也不过三百余人!面对三倍于己、穷凶极恶的亡命徒…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淹没地窝子。

“慌什么!”林小满一声清叱,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下了恐慌。她的目光如寒星,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墙在!人在!粮在!武器在!还没打,就想着死吗?”

她猛地起身,指向墙上那张简陋却标注清晰的地图:

“铁牛哥!防御总指挥!立刻执行‘磐石令’!”

壕沟! “围墙外五十步,原有陷阱带外,再挖一道宽两丈、深一丈五尺的环形壕沟!引入冰河之水!沟底插满削尖的、用火烤硬的毒木刺!沟内侧筑土垒,设射击位!”

拒马! “伐尽西面枯林!将所有碗口粗以上的树干,两端削尖,交叉捆扎成‘井’字形巨型拒马!每隔三十步,沿壕沟内侧布置一道!形成纵深障碍!”

火! “收集所有能收集到的火油、松脂、烈酒!赶制‘火罐’(陶罐装火油,塞布条)、‘火流星’(布包裹松脂碎屑,浸油)!在围墙关键节点、壕沟内侧,预设投掷位!”

滚木礌石! “围墙之上,每隔五步,备好滚木(粗木钉满尖钉)、礌石(磨盘大石)!内侧搭好滑道,随时可推下!”

武器! “所有新铁料,停止打造农具!全部用来打制矛头、箭镞、短刀!守卫队全员配铁尖矛、短刀!弓弩手优先配铁镞箭!所有青壮,发木矛、竹弓、石斧!妇孺,削制竹签、打磨石块、熬煮金汁(粪水)!”

李铁牛眼中凶光爆射,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是!保证五日之内,让那帮杂碎碰个头破血流!” 他立刻点将,一道道命令如同连珠炮般下达,守卫队长们领命飞奔而出。

“王叔!后勤总管!”

储粮! “所有地窖入口,加固!伪装!由你亲自掌管钥匙!储备的‘丰’字标粮,按最低配给重新核算,确保坚守三个月之需!‘灵粮’、‘灵豆’全部封存‘灵仓’,非我手令,一粒不动!”

水源! “所有储水窖加满!加盖密封!派专人看守!坊内所有水缸、容器,全部储满清水!”

转移! “将药圃里最珍贵的药材幼苗,连同‘灵田’里刚抽穗的麦苗,小心移栽到秘制坊最深处的备用小地窖!用盆装!由慧娘负责照料!那是最后的种子!”

医护! “集中所有止血草药、干净布匹!腾出三处大屋作为伤患安置点!由张婶统一调度所有妇人,进行包扎、护理训练!”

王老实脸色肃然,用力点头:“老汉明白!人在粮在!苗在种在!”

“张婶!内务与秘制坊!”

伙食! “即日起,坊内饮食统一配给!‘秘制’品停止对外供应,全部转为战时储备!优先供应守卫队和伤员!大量制作耐储存的豆渣饼、肉干、杂粮饼!”

秘制坊! “守卫加倍!所有香料、成品严加看管!赶制一批高浓度的‘醒神草’、‘霜火果’混合汁液,稀释后分装小瓶,作为战场急救提神药剂!再熬制一批强效的金汁(混合毒草汁液)!”

妇孺! “组织所有非战斗人员,按小队编组!负责运送滚木礌石、传递消息、救护伤员、烧煮热水金汁!告诉他们,围墙破了,没人能活!”

张婶紧握双拳,眼中含泪却无比坚定:“是!坊主!老婆子就是拼了命,也把后面守好!”

“赵岩!”林小满看向这位刚刚经历商路奔波的核心干将,“你为机动策应!统领所有弓弩手和三十名最精锐的守卫队员,作为预备队!哪里吃紧,顶哪里!同时,负责与三个外围补给点保持飞鸽联系!一旦开战,点燃烽火,命他们死守据点,袭扰敌军粮道和落单人马!若据点被围…自行突围,向坊内靠拢!”

“明白!”赵岩抱拳领命,眼神锐利如刀。

命令如疾风骤雨,席卷了整个丰收坊!短暂的死寂后,坊子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蚁巢,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喧嚣与前所未有的高效!

围墙之外:

铁镐锄头挥舞如林!深达丈余的壕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延伸!冰冷的河水被引入沟中,水面迅速凝结薄冰。巨大的拒马在号子声中被拖拽到位,尖锐的木刺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守卫队员带着青壮流民,在预设位置堆积火油罐和松脂包。

围墙之上:

滚木礌石被一根根、一块块地搬运到垛口后,内侧滑道涂上油脂。新打制的铁尖长矛、成捆的铁镞箭被分发下去。弓弩手们抓紧最后时间校准弓弦,熟悉新箭矢的力道。

坊内:

打铁炉的火焰昼夜不息!叮叮当当的锻打声连成一片!铁匠赤膊上阵,汗流浃背,将通红的铁块锻造成致命的矛尖箭镞。磨刀石霍霍作响,将刃口磨得雪亮。

妇孺们组成流水线。老人和孩子用力削尖竹签,打磨着边缘锋利的石块。健妇们则在大锅旁熬煮着散发着恶臭的“金汁”,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张婶带着秘制坊的学徒,小心翼翼地分装着提神药剂。

库房里,小树仅凭一只手,却将物资进出登记得一丝不苟。王老实亲自带着人,将一袋袋粮食搬入加固的地窖。慧娘则和几个细心妇人,小心翼翼地将药圃里最珍贵的幼苗连土挖起,移栽到木盆里,送入秘制坊深处那处隐秘的小地窖。灵田旁,守卫增加了一倍,警惕地注视着围墙方向。

“丰收大擂”——最后的实战演练!

距离预估的敌军到来还有两日。林小满下令,停止所有非必要劳作,进行最后一次、也是规模空前的实战演练!代号:“丰收大擂”!

坊门紧闭。所有坊民,无论男女老幼,皆按战时编制,各就各位!

李铁牛站在围墙最高处,声如洪钟:

“擂起!”

咚!咚!咚!沉闷的战鼓声敲响,模拟着敌军逼近的脚步!

“敌军来袭!弓弩手——上墙!”

早己就位的弓弩手迅速进入垛口后的射击位,张弓搭箭(训练用无头箭)。

“长矛手——就位!”

手持长矛(木棍代替)的青壮流民,在守卫队员带领下,沿着围墙内侧通道列队,矛尖斜指上方。

“滚木礌石——预备!”

负责此段的坊民立刻解开固定滚木礌石的绳索,将沉重的模拟物(草捆、沙袋)推到滑道边缘。

“火油队——预备!”

提着模拟火油罐(装水)的健妇,半蹲在投掷位后。

“金汁队——预备!”

熬煮“金汁”(实为掺了染料的水)的大锅旁,负责舀泼的妇人握紧了长柄木勺。

“敌军进百步!弓弩——抛射!”

嗖!嗖!嗖!训练箭矢如同飞蝗,射向围墙外划定的“敌阵”区域。

“八十步!稳住!”

“五十步!进入壕沟!火油队——投!”

模拟火油罐被奋力掷出,砸在预设的壕沟区域,水花西溅。

“敌军攀爬!滚木——放!”

轰隆隆!沉重的草捆、沙袋顺着涂油的滑道轰然滚落!声势骇人!

“礌石——砸!”

磨盘大的石块(用藤筐装土代替)被合力推下!

“敌军登墙!长矛手——刺!”

围墙内侧通道上,长矛如林般凶狠刺出!守卫队员怒吼着:“杀!杀!杀!” 青壮流民们被这气氛感染,也嘶喊着奋力突刺!

“金汁——泼!”

滚烫的“金汁”(温水)被奋力泼洒出去!

鼓点越来越急,模拟着战况的激烈。围墙上下,呼喝声、弓弦声、滚木的轰隆声、模拟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汗水浸透了衣衫,眼中只有眼前的“敌人”和手中的“武器”!

林小满站在瞭望塔上,冷静地观察着每一个环节。她看到弓弩手的箭矢覆盖不够密集,立刻下令调整队形;看到滚木礌石投放有延迟,命人加固滑道;看到长矛手突刺不够整齐有力,让李铁牛亲自下场示范…

演练持续了整整一天。当暮色降临,鼓声停歇,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但每个人的眼神却都变了。恐惧被疲惫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带着血腥气的凶狠与团结!他们熟悉了自己的位置,知道了该做什么,更明白了失败的代价——身后就是父母妻儿,就是赖以生存的家园!

“干得不错!”李铁牛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灰,声音嘶哑却带着兴奋,“再练两天,老子保管让那些杂碎有来无回!”

林小满没有言语。她走下瞭望塔,目光掠过那些瘫坐在地上喘气、却紧紧握着手中简陋武器的坊民。她的意识再次沉入灵泉空间。泉水依旧黯淡,但那种示警的悸动似乎平缓了一些。然而,那双巨大的、冰冷的瞳孔,依旧在黑暗深处漠然地注视着这里,瞳孔中倒映的烈焰,似乎更加清晰了。

她摊开手掌,掌心空空。寒风吹过,带来远方隐约的、如同闷雷般的嘈杂声响。那不是风雪,是无数脚步践踏冻土的轰鸣,是近千野兽喉咙里压抑的嘶吼。

“来吧。”她对着沉沉的、仿佛孕育着毁灭的暮色,无声低语。深褐色的坊旗在风中绷得笔首,旗面上那株托着镰刀与长矛的麦穗,在最后的天光下,闪烁着如同淬火钢铁般的冷硬光泽。

坊墙之外,新挖的壕沟泛着冰水的寒光,巨大的拒马如同狰狞的獠牙。围墙之上,滚木礌石沉默如山,弓弩的锋镝在暮色中隐现。坊内,打铁炉的火焰尚未熄灭,如同不屈的心脏,在黑暗中倔强地搏动。

最后的宁静,如同绷紧的弓弦。灵田里,那几株在寒风中摇曳的麦苗,显得格外脆弱,也格外珍贵。空间深处,灵泉水面,一丝微弱的涟漪悄然扩散,如同垂死者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