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轿行至朱雀台，苏沉璧腕间红绳突然寸断。不是吉时己到，而是谢明霁的竹骨折扇钉穿了轿帘，扇面"山河无恙"浸透鸠羽毒，在茜素红轿布上蚀出北境三百里焦土图。

"第一问，"谢明霁的声音混着玄铁链响，他剑尖挑着半块黥面金箔——正是合卺酒中刻着她生辰的那枚，"用谢家祠堂梁木炼喜烛，值得吗？"

苏沉璧凤冠垂珠骤然炸裂，珠玉滚过她亲手绘制的北境布防图。三日前她潜入太庙取的何止是梁木，还有先皇后棺中玉枕，此刻那玉枕正在萧策手中泛着蛊虫绿光。

"第二问。"谢明霁斩断左腕囚锁，碎铁片在青石地拼出青铜棺暗河走向，"让三百药人魂飞魄散换虎符，值得吗？"

他锁骨下星图突然离体浮空，与狼烟轨迹交织成献祭阵。苏沉璧这才惊觉，所谓北境十八城烽火，实为地宫暗河出口的磷火。

萧策的合卺酒盏在此时掷地，酒液凝成冰刃首指谢明霁心口。苏沉璧袖中蛊王突然反噬，在她掌心咬出"弑姊"苗文——正是谢明霁囚印中浮出的血咒。

"第三问。"谢明霁的剑锋终于转向自己，他割开喜服露出心口黥刑，那"篡"字竟与苏沉璧背后的形成完整命盘，"用我的意识困住蛊毒，值得吗？"

喜轿突然自燃，火舌舔舐之处显出真相：所谓大婚仪仗，分明是当年谢府灭门时的送葬队列。苏沉璧的霞帔化作招魂幡，谢明霁的剑穗变成引魂铃，而他们手中的虎符，正是开启三百青铜棺的祭器钥匙。

当谢明霁的剑真正刺入苏沉璧肩头时，流出的却是他自己的血。朱雀台地砖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浸泡药人的血池，每个"苏沉璧"都睁着眼，重复着三句"值得吗"。（血铸慈悲）

北疆的风裹着黑雪，苏沉璧攥紧从焦土中挖出的半枚婴儿银镯。镯身谢氏族徽沾着粘稠的雪水，这不该出现在九千岁屠城名单上的北邙村——三日前舆图标注的，分明是空城。

"苏大人看够了吗？"

谢明霁的竹骨折扇挑开乱石堆，露出底下完整的血鹰图腾。鸠羽毒浸染的扇面在雪地上投出幻象：本该死于屠城的妇人们，此刻正在九千岁别院喂养蛊虫，她们腕间系着与北疆叛军相同的赤髓玉珠。

苏沉璧突然头痛欲裂，记忆闪回地宫血池。那些浸泡在药酒中的"自己"，脖颈都戴着相同的银镯。当谢明霁剑尖挑破图腾中心，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蛊虫，虫群在空中拼出九千岁手书——"以乱治乱，方得永昌"。

夜探叛军大营时，苏沉璧的蛊王在靠近主帐时突然僵死。谢明霁用囚印中渗出的血在雪地画符，冰面下浮现的竟是三百青铜棺运输路线。他们顺着冰裂声潜入地窖，看见本该战死的北疆可汗，正在给"阵亡将士"眉心植入赤髓玉碎片。

"阿姊现在信了？"谢明霁突然咳出黑雪，雪片落地变成蛊虫，"屠城是假，炼魂是真。"他掀开可汗衣领，露出与九千岁相同的黥刑——"篡"字中心嵌着药人血晶。

苏沉璧的刀悬在可汗咽喉时，帐外传来婴儿啼哭。她循声撞见的不是敌酋家眷，而是三百个与自己面容相似的药人少女，正用银镯接取黑雪融水。少女们颈后浮现的星图，拼成的正是玄鹰卫令牌背面的暗纹。

"慈悲是要见血的。"

九千岁的声音从黑雪深处传来，苏沉璧手中银镯突然融化，在她掌心烙出佛家卍字符。谢明霁的剑在此时脱手，斩落的不是敌酋首级，而是帐外那面绣着"替天行道"的叛旗——旗杆里掉出的，是玄鹰卫失踪半年的情报网名册。可汗的青铜面具裂开刹那，苏沉璧看见那道横贯眉骨的刀疤——正是半年前她亲手在诏狱赦免的漕帮叛徒。面具内侧用血画着往生咒，咒文中心嵌着谢明霁被药酒泡皱的生辰帖。

"苏大人给的生路..."可汗喉间突然钻出蛊虫，虫身裹着银镯残片，"就是九千岁的黄泉路。"

他撕开胸膛露出心脏，跳动的血肉上竟纹着玄鹰卫的鹰符图腾。谢明霁的剑尖突然转向，挑开蛊虫腹腔，掉出的赤髓玉珠上刻着"谢明凰"——正是苏沉璧在地宫看到的自己本名。

黑雪在此时转骤，沾雪的叛军突然抱头嘶吼。苏沉璧看见他们瞳孔中闪过的记忆碎片：地宫暗河、青铜棺开启、还有自己穿着玄鹰卫官服将药人推入血池的画面。谢明霁腕间囚印突然灼烧，他踉跄跪地时，北疆冻土下传出三百声婴儿啼哭。

"阿姊看清楚了？"谢明霁咳出的黑雪在空中凝成往生轮，"你每赦免一人，我就多一道囚印。"

他扯开衣襟，心口往生轮中央嵌着的，正是苏沉璧当年赠予死囚的赦免令碎片。

九千岁的蟒纹靴碾碎冰面时，苏沉璧手中的银镯彻底融化。液态赤髓玉渗入雪地，勾勒出覆盖整个北疆的星图——每处星位都是她曾赦免的"罪人"，而星轨尽头连接着谢明霁的命门穴。

"好璧儿，慈悲是要吃人的。"九千岁弹指击碎往生轮，谢明霁突然扼住自己咽喉。在他被迫仰头的瞬间，苏沉璧看见北疆苍穹浮现药人血绘的箴言：弑亲者渡众生。

冰原突然塌陷，三百青铜棺破雪而出。每具棺椁都传来苏沉璧的声音："值得吗？"

而棺中伸出的手，全都戴着刻有"谢明霁"本名的银镯。当第一片黑雪落入她眼眸时，记忆最后的画面是五岁的自己，正将鸠羽毒喂给牢中少年——那少年眼尾泪痣与谢明霁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