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在暮春的风里簌簌作响，李雅静第137次调试琴弓松香。远处滚雷碾过云层时，她将琴颈抵住锁骨凹陷处——那里还残留着上个月油画刀不慎划出的浅痕，像道褪色的月牙。

"帕格尼尼不该在阴天演奏。"她对着空气呢喃，指尖压在G弦第七把位。松香碎屑与雨前潮湿的水汽纠缠，在琴箱里凝成薄雾。当第一个音符割破凝滞的空气时，金毛犬的爪印正拓在速写本扉页。

奥利奥的项圈铃铛声先于暴雨抵达。李雅静看见那道金色闪电穿过鸢尾花丛，犬齿叼着的弗洛伊德玩偶撞上琴架。松香盒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琥珀色晶体与《沉思曲》的颤音同时坠地。

"抱歉！他的分离焦虑症..."

藏青色袖口突然截断雨帘，泛黄的书页在头顶绽成纸伞。李雅静嗅到油墨混着苦橙叶的气息，男人腕表压着的皮肤上有道未消的方形印记——像是某种小药瓶在皮下拓出的浮雕。

速写本在混乱中摊开，碳素笔勾勒的荆棘丛正在吸水晕染。那些缠绕在人体素描关节处的黑色藤蔓，此刻被雨水泡发成诡异的血管脉络。张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得这种笔触：三年前自杀未遂的来访者，曾在诊疗室地板上画过相似的纹样。

"《梦的解析》的防水性比心理学量表更可靠。"他屈膝压住仍在躁动的奥利奥，指尖掠过速写本边缘。某些被橡皮反复摩擦的纸面己泛起毛边，像结痂的伤口。

李雅静突然拽过画本，裙摆扫过对方膝头。靛蓝色丙烯颜料在棉布上洇出星云状斑痕——这是她上周临摹爱德华·蒙克《病室里的死亡》时，不慎打翻调色盘的纪念品。

雨滴穿透纸质屏障，在弗洛伊德肖像插画上蛀出虫洞。奥利奥的呜咽声中，张哲注意到女孩左脚踝的威尼斯红颜料痂块，那抹暗红正随着她收琴的动作龟裂剥落。

"你的c弦有点抗拒十二平均律。"他突然说。李雅静扣琴箱的手指顿在半空，琴锁咬合处卡着半片金毛犬脱落的绒毛。

二十米外的凉亭里，被遗落的抗抑郁药瓶正在积水洼中浮沉。奥利奥突然挣脱牵引绳，犬齿精准地衔住药瓶冲回主人脚边。塑料瓶身与琴盒碰撞的脆响中，两人同时伸手去接滚落的松香块。

暴雨在此刻达到高潮。

雨幕在奥利奥的耳尖凝结成水晶珠链。当犬类特有的39.5度体温穿透张哲的西装裤时，他察觉女孩锁骨处的月牙痕正在泛红——就像七年前他在脑神经科病房见过的，那些癫痫患者发作前特有的皮肤潮红。

"松香。"李雅静突然开口，指尖悬在琴箱密码锁上方。她指的是滚落到排水沟格栅旁的那块树脂，琥珀色表面浮动着类似集成电路的天然纹路。奥利奥的尾巴扫过张哲小腿，牵引绳金属扣与药瓶碰撞出奇异的谐波。

张哲俯身时瞥见松香块上的编码：CT-217。这个编号让他想起哥本哈根某次学术会议的保密项目，那些关于量子生物共振的争议数据。雨水突然改变坠落轨迹，以彭罗斯铺砌模式环绕着女孩脚踝的颜料痂块。

"你的红色在呼吸。"他鬼使神差地说。李雅静猛然收紧琴箱皮带，威尼斯红碎屑从裙摆抖落，在积水里晕染成《星空》的漩涡变体。奥利奥突然对着弗洛伊德玩偶发出警戒般的低吼，棉布玩偶的右眼纽扣在雷光中泛着克莱因蓝。

三百米外的便利店屋檐下，半融化的抗抑郁药瓶正在发生量子隧穿。张哲腕间的方形压痕突然刺痛，仿佛有纳米级的菌丝正穿透皮肤。当他伸手去接女孩递来的松香时，两人的指纹在树脂表面叠加出拓扑学意义上的克莱因瓶结构。

"琴箱里有东西在共振。"李雅静后退半步，老旧皮革内部传来十二平均律之外的泛音。奥利奥颈毛炸开的瞬间，暴雨幕布被闪电撕开缺口，他们同时看到十公里外的美术馆穹顶正在释放伽马射线暴级别的强光——那是她上周参展画作《弑神·序》的悬挂位置。

张哲的《梦的解析》书页开始自主燃烧，火焰却呈现出绝对零度的幽蓝。灰烬悬浮成黎曼猜想非平凡零点的坐标模型，将奥利奥的吠叫编译成三进制警报。当最后一丝火苗舔舐到弗洛伊德玩偶的左脚时，李雅静锁骨处的月牙痕突然渗出类似超流体量子涡旋的微光。

"明天同一时间。"她扯断琴箱上缠绕的金毛犬绒毛，威尼斯红碎屑在积水里重组为莫比乌斯环，"带足心理咨询费。"这句话被突如其来的球状闪电吞没，连同奥利奥项圈上突然显现的Ω常数纹身。

雨停了。便利店消失的药瓶出现在张哲风衣内袋，瓶身保质期显示为二十年后的日期。而他腕间的方形压痕里，此刻正游动着某种硅基生物特有的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