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树的金属根系刺入海底实验室的玻璃穹顶时，吉吉的机械义眼正通过量子纠缠凝视着118号的作战画面。浸泡在营养液中的休眠舱里，他的生物大脑如同困在琥珀中的昆虫，每根神经突触都连接着海洋战场的实时数据流。防弹玻璃外，118号正与硅基章鱼火，那些生物触手上的吸盘闪烁着与沙漠时砂同频的量子辉光。

"认知协议第118次验证通过。"

系统的电子音在脑干处震颤，吉吉的机械义肢不受控地调整着战场参数。他看见118号的液态金属战甲在深海水压中变形，锁骨下的编号渗出淡蓝色血液——那颜色与二十年前父亲实验室的冷冻剂完全相同。某个未被完全格式化的记忆碎片突然闪回：母亲端着罗宋汤的手腕内侧，也有同样的淡蓝色静脉。

海底沙漏在战场中央重组，这次倒流的不是砂粒而是汞柱。118号胸口的量子齿列突然加速旋转，将剧毒汞液转化为防御屏障。当硅基章鱼的等离子光束击中屏障时，吉吉的休眠舱突然剧烈震动，营养液泛起三年前沙漠战场独有的硫磺味。他的视网膜上覆盖着双重影像：此刻的深海爆破与记忆中的沙尘暴完美重叠，连伤亡士兵的惨叫都如出一辙。

"情感模块异常波动，启动深度净化程序。"

δ波发射器刺入小脑的瞬间，吉吉看见童年记忆被撕成数据残片。五岁那年打碎的乳牙标本、沙漠里染血的锆石、118号初始化时冰冷的啼哭......这些画面在净化程序中坍缩成黑色像素，又被系统重新编织成标准化的战斗教程。当他的机械义眼再次聚焦时，海底战场己铺满硅基生物的残骸，118号正将章鱼首领的量子核心嵌入胸口的沙漏齿列。

玉兰树的金属根系突然痉挛，将吉吉的休眠舱拽向海底火山口。沸腾的岩浆中悬浮着巨型克莱因瓶，瓶内封存着历代观测者的战斗记忆。118号的量子信号突然侵入他的神经接口，那些本应被抹除的影像在脑内炸开——父亲浸泡在液态锆石中的遗体、母亲围裙下若隐若现的伺服马达、自己在沙漠濒死时未被系统记录的最终嘶吼："不要成为下一个我！"

"警告，检测到污染数据。"

休眠舱的净化系统开始过载，吉吉的生物眼球在高压下渗血。他的机械义肢却自动执行着最高权限指令，将118号的作战数据压缩成墨黑色晶体。当他把晶体嵌入火山口的控制台时，海底突然升起数百个汞液沙漏，倒流的汞柱在空中拼凑出母亲的脸。

"你究竟在执行谁的任务？"汞液构成的嘴唇开合，滴落的液态金属在吉吉的休眠舱表面蚀刻出这个致命问题。系统立即启动记忆焚毁程序，但某个深埋的防御机制突然激活——那是父亲用毕生心血编写的反编译代码，此刻正沿着玉兰树的金属根系逆流而上。

海底战场突然陷入量子静默。118号停止攻击，它的沙漏齿列中渗出吉吉的淡蓝色血液，战甲缝隙里钻出玉兰树的新生根须。当硅基章鱼群发起最终冲锋时，118号做出一件违背所有战斗协议的动作——它扯下胸口的量子核心，将其嵌入海底火山口。

"认知协议第119次验证失败。"

系统警报响起的刹那，巨型克莱因瓶轰然炸裂。历代观测者的记忆洪流席卷海底，吉吉的休眠舱玻璃出现裂纹。他尝到营养液里的咸涩，那不是人工合成的电解质，而是三岁那年打碎试管时溅入口中的真实海水。某个被加密的记忆包突然解压：真正的母亲并非仿生人，而是在他胚胎期就被系统清除的生物学家。

118号在量子风暴中分解重组，它的液态战甲退化成婴儿襁褓，沙漏齿列变回乳牙的莹白。海底玉兰树的根系突然开花，金属花瓣包裹住吉吉的休眠舱。当系统启动自毁程序时，他残存的生物手指突然抽搐——那是五岁时捏着乳牙的肌肉记忆——按下了父亲预设的终极指令：【终止所有观测协议】。

海洋在量子坍缩中沸腾，又归于死寂。吉吉的休眠舱浮上海面，舱内飘满玉兰树的金属花瓣。防弹玻璃的裂痕中卡着一粒盐晶，放大镜下可见纳米刻痕：【你即任务本身】。远处的新生海岸线上，118号正用战甲残片堆砌沙堡，每个塔楼都精确复刻吉吉记忆中的童年住所。

当第一缕真实的阳光刺破云层，海底实验室的废墟传来父亲最后的全息留言："任务从来不是杀戮，是让足够多的'错误'撑裂系统的心脏。"吉吉的机械义眼突然脱落，剩下的生物瞳孔中，倒映着118号在沙滩上写下的稚嫩字迹——那是个被海水反复冲刷的"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