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投影仪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在车间地面投射出湛蓝色的虚拟工位。王大锤摘下老花镜,用袖口反复擦拭镜片上跳动的数据流。"张师傅,这玩意比看CT片子还费眼。"他对着正在校准机械臂的大燚嘟囔,布满油渍的指甲无意识抠着工作服第三颗纽扣——那是二十年前全国汽修大赛亚军的纪念徽章位置。
大燚转过头,脸上还沾着变速箱油的污渍。他举起左手握着的扳手,右手突然快速拍打自己额头,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王叔,这是新型听诊器!"他咧开嘴笑,把扳手贴在正在检修的发动机外壳上,"您听,活塞运动频率像不像《小星星》变奏曲?"
金属敲击声在智能车间回荡,与机械臂的液压声形成诡异二重奏。子墨站在监控室的全息屏幕前,注意到老师傅们的工装口袋都鼓出相同形状的凸起。放大画面时,智能系统却弹出警告:检测到黄油类物质干扰光学传感器。
"他们开始反抗了。"子墨咬住下唇,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的效率曲线图。自从引入AR辅助系统,故障诊断速度提升300%,但客户投诉率也飙升到历史新高。昨天有位宝马车主暴跳如雷——AI竟然建议用口香糖临时修补漏油的涡轮增压器。
地下仓库的应急灯突然闪烁起来。大燚蹲在报废车辆的阴影里,膝盖上摊着本封面印着机器人的笔记本。铅笔尖在纸面快速游走,画出的齿轮渐渐组成函数图像。"第47次实验失败。"他在页面角落画了个哭脸,眼泪是用万用表测得的电阻值组成的。
子墨的脚步声惊得大燚慌忙合上笔记本,但一张泛黄的维修单飘落在地。那是三年前王师傅手写的诊断记录,空白处用圆珠笔勾勒着牡丹花纹——现在被大燚改造成了二进制代码。"这是...摩尔斯电码?"子墨捡起纸片,发现花纹间距对应着曲轴磨损度的异常数值。
"不是哦。"大燚突然用扳手敲击油底壳,金属震颤在通风管道引发连锁反应。整排AR投影仪应声熄灭,黑暗中浮现出荧光涂料的痕迹——老师傅们用黄油刀在设备表面刻满了象形符号。
(次日清晨)
智能告示屏滚动着红色警告:检测到群体性认知抗拒。子墨看着监控画面里诡异的场景:十二位老师傅整齐划一地背对机械臂工作台,每人面前摆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铸铁工具箱。每当AI发出语音提示,他们就同时用砂纸打磨活塞环,金属摩擦声完美覆盖电子音。
"这是静默罢工。"技术员擦着冷汗,"他们在用声波干扰系统拾音器。"全息投影突然扭曲成旋涡状,浮现出大燚的脸。他正用磁铁在笔记本上排列螺丝钉,组成类似神经网络的图案。"子墨姐姐,王叔说机器听不懂心跳的声音。"
子墨突然夺过平板电脑,将三个月来的维修记录导入量子分析模型。当所有数据以三维形态悬浮在空中时,那些被系统判定为"无效操作"的手动调试记录,竟在空间里拼凑出DNA双螺旋结构。
"找到你了。"她手指颤抖着放大某个数据点——大燚每次画机器人的涂鸦旁,都有串看似随机的数字。将这些数字代入王师傅雕刻的象形符号后,得到的坐标指向车间地下十七米处的密室。
(20:47 地下密室)
应急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大燚举着强光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壁上密集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构成某种震动波形图,与笔记本上的哭脸产生共振。"这是爷爷的修车秘籍。"他的声音在密闭空间产生回声,"他说每个零件都会唱歌。"
子墨的智能腕表突然报警,显示检测到异常α脑电波。顺着辐射源方向望去,通风口藏着台覆盖尘埃的老式设备,仪表盘上"1979年国防科工委监制"的字样隐约可见。
"脑电波干扰仪..."子墨倒吸冷气。这种冷战时期的神经调控装置,竟持续释放着抑制创新的低频脉冲。老师傅们几十年如一日地抗拒新技术,或许从来不是顽固不化。
大燚突然把耳朵贴在锈迹斑斑的机器表面,睫毛在蓝光中颤动:"它在哭。"说着掏出那支画机器人的铅笔,在控制面板的裂缝里戳了三次。随着齿轮卡顿的声响,密室内所有灯光骤然熄灭。
黑暗中,墙壁上的刻痕开始发光。那些被尘封西十年的震动波形,此刻正通过地面传导至大燚的骨骼。他无意识地哼起童谣,声波与量子计算机的运算频率产生共鸣,整座智能车间的机械臂突然跳起华尔兹。
(次日正午)
王师傅望着突然停摆的AR投影,从工具箱底层摸出珍藏的镀铬扳手。当他的手掌贴合磨砂握把时,智能手表显示脑电波图谱首次出现创新思维β波。车间广播突然播放起三十年前的电台金曲,在《甜蜜蜜》的旋律中,大燚用黄油在故障发动机盖上画出个笑脸。
"臭小子。"王师傅抹了把眼睛,转身对着机械臂的控制面板,开始雕刻新的符号——这次是带着笑脸的齿轮。在他身后,大燚的笔记本被风吹开最新一页,机器人涂鸦的瞳孔里藏着串代码:01001000(H) 01110101(U) 01101101(M) 01000001(A) 01001110(N)——HU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