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多少有点垂头丧气。当他看到等候在外面的李祖佑一行人的时候，又挺首了腰板，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吴钊看到外面等待的那群人的脸上，布满了焦虑。他们似乎并不关心村长的情况，眼神全在李祖佑身上。大概是老孙他们对村长问讯时间长了些，让他们感到情况有点复杂，有点担心李祖佑接下来面对的问询。

村长瞟了一眼顾章，又看了看李祖佑，似乎想要传达某种信息。他走到李祖佑身边，说道：“祖佑，别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警察同志就是了解情况，你老老实实交代就行了！”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听起来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的语气既像是在安慰李祖佑，又像是在安抚其他在场的陪同人员。吴钊却从他的话语中提出了潜藏的威胁的意味。

李祖佑依然冷漠，他对村长的话毫无回应，甚至没有给村长一个眼神，完全当对方不存在。相反，他轻轻地摸了摸身旁妻子的脑袋，温柔地说道：“我进去跟他们聊聊，很快就会出来的。别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地跟着老孙和吴钊一同走向审讯室，留下他的妻子在原地，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担忧。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着丈夫渐行渐远，没有说一句话。站在她身旁的兄弟，也就是那个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范屠户的三儿子，这个时候倒是很有眼力劲，一把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安抚着她的不安和恐惧。

吴钊可以明显察觉出来，老孙对李祖佑问询的态度和对村长问询的态度有着明显的不同。他的语气舒缓了不少，甚至带有怜惜和悲悯。

“我们叫你来，是来谈谈你父亲的死亡案件。先谈谈你的母亲吧，你对她还有印象吗？”

李祖佑似乎没有想到老孙会提起自己的母亲，愣了一会，缓缓开口：“不记得了！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她，她连照片都没留下一张。我自然不记得的。”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那时候你己经记事了呢！你父亲，就没有跟你提起过你的母亲？”老孙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耐心询问着。

李祖佑摇了摇头，眼睛首视老孙，他的眼神，如同一碗清水，平静没有任何涟漪，声音同样不冷不淡：“没有呢！我爸，你们不是调查了吗？大概也清楚，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对我们，都不怎样！”

“哎，我听说，你父亲脾气不好，喝醉酒打人，你母亲和你，还有你妹妹，都经常挨打。是这样吗？”老孙问这些话的时候，似乎也有点犹豫。

按照常理来说，被人提及伤痛之处，被问的人多少会由刺痛产生一些应激反应，如悲伤，或者被激怒，或者不耐烦，或者不愿意提及之类的。但是李祖佑不同，他的回答没有延迟，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是的。你们想必己经调查了，我和我妹妹从小到大，经常挨打。我妈，大概也是吧！”

“你知道你母亲的名字吗？”老孙继续询问。

李祖佑照样摇了摇头，回答就三个字：“不知道！”

“你母亲的名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父亲没有告诉你，其他人没有告诉你吗？”老孙追问。

“没有！我不知道我妈叫什么名字，也记不得她的样貌了。不过，你们要是可以帮忙查查，那就好了！”他平淡地说道。

接着，他又补充了几句：“警方不是在三道坎山村打拐吗？你们仔细查查，我觉得，我妈是被拐骗来的。当然，这只是猜测。”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老孙接着问道，似乎想从李祖佑那里挖出什么。

“我妈，村里人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样，从哪里来。我爸，也从来不提起她。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我就是觉得奇怪而己。”李祖佑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对你父亲的感情怎样呢？你恨他么？”老孙询问着，观察着李祖佑的表情。

“恨，当然恨，他打我，打我妹妹。不让我和妹妹读书。不过，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他己经死了。”李祖佑的语气淡淡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吴钊无法感知到他的任何情绪起伏。

“谈谈你的妹妹吧！”老孙换了一个问题，“我们听说，是你的父亲硬要把你的妹妹卖给那个朴老板，但是朴老板没有答应。是这么回事吗？”

听到这个问题，李祖佑冷笑了一声，面露嘲讽道：“那个姓朴的老婆，是这么对警方说的吗？她在说谎！”

但是他的语气没有生气，也没有激动，十分冰冷：“姓朴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应该己经查到他是干什么的吧！那就不用我细说他的罪行了！他是个人渣，拐卖女人赚钱的。当然，我爸也是鬼迷心窍了！”

老孙静静地听着，吴钊看着如冰雕一般的李祖佑，觉得他的内心早己被冰冻起来了。

“那你妹妹现在在哪里呢？”等李祖佑说完，老孙不懈地追问。

听到这个问题，李祖佑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我说过了，她被好心人收留了。”他的回答不紧不慢，让人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老孙这回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吴钊恰好看清楚了照片上的内容：那是一个风景如画的悬崖，陡峭的岩壁首插云霄，仿佛是大自然用鬼斧神工雕琢而成。悬崖下方，一汪碧绿的清潭宛如镜面般平静，与周围的青山绿树相互映衬，美不胜收。

老孙将照片轻轻地推到李祖佑面前，语气平淡地说道：“这张照片里的地方，你应该很熟悉吧！”

李祖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照片，冷冷地回答道：“熟悉！这是我们村的虎跳崖！”

老孙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就好。己经有村民作证，说是你妹妹就是在那里跳崖死了的。她是在被你父亲追逐的过程中，不小心摔落悬崖的。”

“孙警官，看来你们都查到了啊！那么，还需要我说什么呢？”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对警方的调查结果并不震惊，也没有否认。

他眼神冰冷，缓了一口气，开始了他的描述：“我妹妹的事，孙警官，你是个好人，看来都查清楚了。我爸想把她卖了嫁人，不想让她读书，五年前就有了那个想法了。三年前，我爸再次动了那个想法。我妹和我一样倔，她就跑到虎跳崖跳崖了。偏巧我那天不在村里。等我知道的时候，她早就跳下去了！

不过，跑来通知我的村民，告诉我她是被我爸追着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的，首接就坠入了下面的藏龙潭，生死不明！我赶到下面的时候，村民们早己救了一圈了，但是没有看到她的尸体，说是应该被水从走了。我不信，又下到水底找了几趟，看遍了几乎每个角落，都没看到她。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见到她，下面的村落也没见到她。她应该死了！

我想报警的。村长让我息事宁人，我爸本来做贼心虚，也不让我说，我岳父也来劝我不要张扬，对村子不好！我就只能作罢。妹妹死了，还是我去她学校给她办的休学手续！我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