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山脚的雾气裹着焦糊味，凤灼第九十九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处破山洞涅槃。他垂眸看着掌心熄灭的赤金色火焰，玉雕般的面庞映着洞顶渗下的水光，连睫毛都在颤抖。

"啪！"

一团湿漉漉的苔藓砸在他鎏金云纹靴面上。凤灼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狐狸眼。九条蓬松狐尾在少女身后晃成雪浪，最末梢那根正卷着块青苔往石壁上涂抹。

"劳驾让让。"自称小满的狐狸精用尾巴尖戳他肩头，"你压着我祖传的夜明珠了。"

凤灼拂开沾了青苔的衣摆，露出身下半嵌在泥土里的石珠。裂纹密布的珠面上黏着鸡毛，隐约可见几道歪扭刻痕——是涂山氏最古早的避尘咒。

"你们九尾狐族己经落魄到用野鸡毛做装饰了？"他捏起一片羽毛，凤凰真火在指尖燃起，"本君在丹穴山的神殿里..."

话音未落，整座山洞突然震颤。小满的尾巴"唰"地缠上他腰间，凤灼还未及呵斥，就见自己方才站立的地面裂开深渊。赤色岩浆裹着青碧狐火喷涌而出，在两人之间织成密网。

"要命了！"小满拽着他就往洞外冲，"都说凤凰涅槃会引动地脉，你怎么不早说！"

凤灼被她扯得一个踉跄。掌心熄灭的火焰突然爆出金红光芒，与小满尾尖的青色狐火在空中相撞。天穹骤然降下九道惊雷，在他识海中劈开天道箴言：

【火种相融，生死同命。】

"你对我做了什么？"凤灼反手扣住小满手腕。少女的脉搏在他掌心跳动，竟与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洞外暴雨倾盆，他却清晰听见她睫毛上的水珠坠入泥潭的声响。

小满突然凑近他颈侧轻嗅："你身上...有沃野稻谷的味道。"狐尾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脚踝，"《山海经》说'凤皇食琅玕'，原来你们真的在沃野种过田？"

凤灼额角青筋首跳。这野狐狸根本不知道，此刻他们周身正在浮现上古婚契才会有的比翼纹。更可怕的是，当他试图催动寰谛凤翎斩断这荒谬的羁绊时，那支本命翎羽竟化作金粉，顺着小满的尾巴流向心口。

暴雨中的狐狸洞突然金光大盛。裂纹累累的石壁浮现出完整的涂山氏图腾，九尾狐影与凤凰虚像在雷光中纠缠盘旋。小满的惊呼被雷声吞没，凤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尾羽不受控制地展开，将两人裹成金茧。

"放开！"他耳尖通红地去扯缠在腰间的狐尾，"本君是司掌南明离火的神族，岂容你..."

"你以为我愿意？"小满突然咬住他手腕，尖牙刺破肌肤的瞬间，凤灼尝到了青丘山风的味道。少女眼中狐火灼灼："我的火种在吸食你的灵力，就像...就像饿极的狐狸遇见肥鸡。"

洞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凤灼瞳孔骤缩，寰谛凤翎感应到杀意自动护主，却在触及小满时化作温柔的金雾。十八道蛇形阴影顺着岩壁游走，吐出信子的刹那，他看清那些黑影额间都烙着天庭的追魂印。

"落水凤凰不如鸡啊。"小满突然轻笑，九条狐尾如屏风展开，将两人气息彻底隔绝，"看来神君大人惹的麻烦，比我的破洞府值钱多了。"

青丘山脚的晨雾还未散尽，小满第九次用尾巴卷着石臼研磨朱砂时，终于听见了那声压抑的喷嚏。

"阿嚏！"

凤灼捂着口鼻后退三步，鎏金广袖扫落洞顶垂下的藤萝。晨光穿过他指缝，在布满青苔的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小满眯起眼睛，看见那些飘浮的尘埃里混着细碎金粉——是凤凰尾羽不自觉溢出的灵力。

"都说百鸟朝凤，怎么到我这儿就成飞蛾扑火了？"她故意甩动尾巴，九条狐尾顿时在潮湿的空气中扫出扇形轨迹。昨夜暴雨浸润的霉味混着朱砂粉扑面而来，有几粒沾在了凤灼衣襟的孔雀翎纹上。

神君白玉般的面颊泛起薄红，寰谛凤翎在发间嗡鸣。小满敏锐地发现，每当自己尾巴扫过东侧石壁那道爪痕时，凤灼耳后的凤凰纹就会泛起金光。那处刻痕是涂山氏先祖留下的避尘咒，如今爬满藤蔓的沟壑里，还嵌着片褪色的蛇鳞。

"再敢用那腌臜之物碰本君..."凤灼指尖燃起南明离火，却在瞥见小满尾巴尖沾着的晨露时顿了顿。昨夜这野狐狸就是用这条尾巴卷着荷叶给他接山泉，琉璃盏碎成八瓣的声响此刻突然在耳畔回响。

小满倏地贴近，发间铃铛擦过他下颌："神君可知，九尾狐的尾尖三尺最是敏感？"她突然将第二条尾巴绕上他手腕，"就像这样——"

"放肆！"

凤灼挥袖震开狐尾的刹那，整座洞府突然摇晃。小满踉跄着撞向石壁，后腰却被凤凰真火凝成的护垫托住。她趁机抓住凤灼衣袖，九条尾巴"唰"地展开成屏障，将纷纷坠落的碎石挡在外围。

尘雾弥漫间，小满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缠在凤灼腕间的尾尖传来异样触感，仿佛有万千星火顺着毛尖钻进血脉。她突然想起《白泽精怪图》里的记载：九尾狐的尾骨连接着情魄，若与凤凰心血相通......

"你给本君下蛊？"凤灼掐住她下巴，眼中金焰跳动。小满这才发现两人周身飘满金色光尘，她的每条尾巴都缠着缕凤凰真火，像是月老祠里被孩童胡乱系在一起的红线。

洞外忽然传来枯枝折断声。小满尾巴上的绒毛瞬间炸开，这是青丘狐族示警的本能反应。她刚要开口，凤灼突然捂住她的嘴。神君掌心滚烫，带着沃野稷米的香气，小满的舌尖不小心舔到那道横贯掌纹的旧疤。

"二十八道。"凤灼在她耳边低语，呼吸灼红了她耳尖，"东南巽位七人，西北乾位九人，余下十二人正在结诛仙阵。"

小满的狐火在丹田处发烫。她这才看清飘浮的尘埃里混着蛇鳞碎屑，每片都映出天兵银甲的反光。昨夜暴雨冲刷过的岩壁上，不知何时爬满冰晶，正顺着涂山氏图腾的沟壑蔓延。

"落水凤凰的毛色..."她故意用尾尖去勾凤灼腰间玉佩，"倒是比山下的芦花鸡漂亮些。"

话音未落，东南方突然射来寒冰箭。凤灼揽着她旋身避开，箭簇擦过狐尾的刹那，小满突然浑身战栗——那寒意竟与三百年前冻住她娘亲的北冥玄冰一模一样。

"抓紧。"凤灼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寰谛凤翎上。小满看见他颈侧浮现凤凰族徽，与自己尾骨处的涂山印记产生共鸣。当神君带着她化作流光冲出洞穴时，她最后瞥见洞壁上那些被激活的上古符文，正将两人交缠的影子烙进青丘山最深的岩层。

青丘山的月光被浓云啃噬成碎银，小满第一百零八次数着洞顶渗下的水滴时，终于听见了那声清脆的裂响。

"咔嚓——"

凤灼发间的寰谛凤翎裂开第三道细纹，金红色流光像受伤的蛇在翎羽表面游走。小满蜷在石榻上的尾巴突然绷首，她闻到了沃野稷米焚烧特有的焦香——那是三百年前娘亲被冰封前，最后给她烤的黍米饼味道。

"你的宝贝羽毛要碎了。"她故意用尾尖去戳那支震颤的凤翎，"我们狐狸洞可赔不起上古神器。"

凤灼猛然睁眼，眸中金焰将洞内照得雪亮。小满这才发现他正在用凤凰真火修补石壁上的涂山氏图腾，那些被冰霜侵蚀的古老符文在火光中扭动如活物。

"闭嘴。"神君额间渗出冷汗，寰谛凤翎突然迸发的强光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血痕，"若非你这破洞府的禁制干扰..."

话音未落，凤翎突然发出凤鸣般的尖啸。小满看见翎羽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冰裂纹，与她尾骨处的涂山印记形状完美契合。昨夜追兵留下的北冥玄冰在墙角悄然生长，正顺着凤灼的衣摆爬上手腕。

"别动！"小满纵身扑去，九条狐尾瞬间织成罗网。当她的掌心贴上凤灼后背时，三百年来从未悸动的狐火突然暴走。青碧色火焰顺着尾骨窜上指尖，竟与寰谛凤翎的金光交融成诡异的赤橙色。

凤灼闷哼一声，神君华丽的礼服在灵流中碎裂。小满惊觉他后背布满冰晶状的伤痕，那些裂痕走向与凤翎表面的纹路完全一致。最骇人的是心口处，竟插着半截蛇形冰锥。

"原来你早就是破灯笼了。"小满的尾巴不自觉缠上他腰腹，狐火顺着两人相贴的肌肤游走，"《白泽精怪图》说凤凰心羽可愈万物，怎么到你这儿..."

"放肆！"凤灼突然反手扣住她命门，力道却虚浮得可笑。小满趁机将尾尖探入他灵台，霎时看见滔天火海——那是凤灼涅槃时的记忆残影。

在焚烧天际的南明离火中，十八根蛇形冰柱贯穿凤凰真身。小满清晰看见冰柱上的天庭徽记，以及...缠绕在冰柱上的九尾狐虚影。

洞外突然雷声大作。寰谛凤翎彻底碎裂的刹那，小满的尾巴不受控地刺入凤灼心口。当她的尖牙咬住那截蛇形冰锥时，尝到了娘亲当年冰棺上的霜雪味。

"松口！"凤灼掐着她的后颈，声音却带着喘，"这是北冥巫族的噬心蛊..."

小满獠牙刺破冰锥的瞬间，整座青丘山剧烈震颤。碎裂的寰谛凤翎化作金粉涌入她喉间，三百年前被封印的记忆轰然炸开——她看见涂山氏的祭坛上，自己的先祖正将一支凤翎插入凤凰族少年的心口。

"原来我们早该..."小满在灵力风暴中抓住凤灼的手，发现两人的血脉正在融合。她的尾巴染上鎏金光晕，而凤灼的尾羽末端生出雪色狐毫。

追击者的嘶吼从洞外传来。小满舔了舔沾着金血的獠牙，突然笑着将凤灼推倒在石榻上。九条狐尾结成屏障的刹那，她贴着他滚烫的耳垂呢喃："借神君心头血一用。"

未等凤灼回应，小满己咬破舌尖。混合着凤凰金血与九尾狐火的精血喷在虚空，竟凭空画出完整的涂山氏婚契。洞壁上的古老图腾应声而亮，将追兵冻结在时光裂隙之外。

"现在，"小满的尾巴缠住凤灼新生的雪色尾羽，"轮到神君还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