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荇徭早早就计划着带傅琰硒重游北城。

带他去看那些藏在胡同里的百年茶馆，满心盘算着带傅琰硒乘三轮车穿街走巷，听两嗓子茶馆里的京韵大鼓。

好好领略这座城市不同于上次的烟火气。

然而天公不作美，正午时分好不容易探出云层的太阳，不过短短半小时，就又被翻涌的乌云严严实实遮盖住。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触到那层潮湿的雾气，让原本的出游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

鹅毛大雪簌簌砸落，天地间像是被扯碎了千万团棉絮。

沈荇徭踮脚趴在飘窗上，目力所及之处，柏油马路早己裹进厚重的雪毯，平日里穿梭不息的车流只剩零星几点红，在白茫茫的混沌中缓慢挪动。

行人踪迹全无，唯有枯枝托着积雪在风中摇晃。

傅琰硒也扒着窗户，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凉的玻璃。

作为在南方气候里长大的人，他鲜少见过这般铺天盖地的雪势，鹅毛大的雪团簌簌砸在窗棂上，转眼就将世界染成白茫茫一片。

他家出游向来偏爱反季节旅行——盛夏时扎进北欧的森林避暑，隆冬又奔赴东南亚的海岛晒日光浴。

这般银装素裹、天地同白的景象，于他而言倒成了难得一见的奇景。

苏晚晴又一次缠着傅启铭要去巴厘岛度假，撒娇耍赖的劲头让傅启铭招架不住。

他大手一挥，像往常一样把公司事务全抛给助理，订好机票准备享受二人世界。

可这次情况特殊，傅悦然放假回家硬是吵着要同行，说什么“一个人在家太无聊”。

登机那天，看着拖着粉色行李箱、蹦蹦跳跳跟在妻子旁边的傅悦然，傅启铭脸拉得老长，墨镜都遮不住他眼底的无奈。

好好的浪漫之旅突然多了个“电灯泡”，他时不时瞥一眼前排和苏晚晴聊得热火朝天的女儿，心里充满了幽怨！

好在傅启铭的助理能力超群，既是总公司的得力总助，又担任分公司总经理。

近二十年来，他除了管理分公司事务始终如影随形陪伴在傅启铭身边。

从初出茅庐时的并肩打拼，到如今的成熟稳健，两人默契早己超越上下级关系，宛如血脉相连的手足。

有他坐镇，傅启铭哪怕远在千里之外度假，也能对公司事务高枕无忧。

飞机落地巴厘岛时，手机里传来的全是助理条理清晰的事务简报，连行程安排都妥帖得挑不出毛病。

北城的雪幕将世界裹成白茫茫一片，屋内暖气融融。

刚吃完傅琰硒精心烹制的美食，沈荇徭瘫在沙发上首哼哼。

“我晕碳水了……”

她嘟囔着，眼皮渐渐耷拉下来，连手机都滑落在地毯上。

傅琰硒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轻手轻脚把毯子盖在她身上，转身扎进厨房。

水槽里的碗碟在他手中翻转，水珠顺着指缝滑落，不一会儿就被擦得锃亮。

油烟机的嗡鸣声里，他利落地收拾着灶台，将厨余垃圾分类装好。

沈荇徭刚要跌入梦乡，客厅里突然炸开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手机，屏幕却漆黑一片。

这才发现是傅琰硒的手机在厨房响。

沈荇徭半睁着惺忪睡眼，目光落在厨房那道身影上。

傅琰硒背对着她，将手机贴在耳边，刻意压低的嗓音混着水流声断断续续传来。

虽然听不清具体字句，话筒里却飘出女声。

沈荇徭轻手轻脚从沙发上滑下来，像只蓄势待发的猫咪，踩着厚厚的地毯悄无声息挪到傅琰硒身后。

见他还专注地讲着电话，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突然张开双臂猛地环住他的腰，脑袋从他肩膀探过去，故意拖长语调。

“偷偷给谁打电话呢！”

“徭徭？”

傅琰硒刚想解释，屏幕那边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原来是苏晚晴打来的视频电话。

沈荇徭探过头的瞬间，屏幕里的苏晚晴正举着椰子汁晃悠。

沈荇徭脸上的“小恶魔”表情瞬间僵住，眼睁睁看着屏幕里穿着保守泳装、戴着遮阳帽的苏晚晴，舌头都打了结：“阿、阿姨好……”

“我说这臭小子怎么死活不肯来巴厘岛，”

苏晚晴往旁边挪了挪，镜头里露出躺椅上晒日光浴的傅启铭，“感情是躲你这儿谈恋爱呢！”

沈荇徭赶紧往傅琰硒身后缩了缩，不好意思地说：“嘿嘿，我们之前约好……要一起去香港的！”

“那就好那就好，”

苏晚晴突然压低声音，对着镜头挤眼睛。

“刚才看他背景不像家里，我还以为他跟哪个小姑娘偷偷摸摸呢，正准备开骂呢！”

傅琰硒额角青筋跳了跳，无奈地捂住脸：“妈——”

“阿姨您别担心！”

沈荇徭慌忙摆手，“傅琰硒肯定不会的！”

苏晚晴冲镜头眨了眨眼，“和你在一起阿姨就放心了，虽然我知道这小子跟他爸性子一样，但长了张招桃花的脸，但是难免外面的阿猫阿狗要往身上凑！”

苏晚晴突然一拍手，“对了徭徭！”

沈荇徭睁圆双眼，带着笑意的说：“阿姨您说！”

“今年过年我们就不回庆城了，在巴厘岛过！”

苏晚晴指了指身后湛蓝的大海，语气带着狡黠。

“既然琰硒不肯来巴厘岛，你能不能替阿姨‘收留’他一阵子？”

沈荇徭憋笑看向身边的傅琰硒，只见他额角青筋首跳，俊脸上几乎要挂下三条黑线。

她故意拖长语调：“我当然没问题呀——不过要看当事人愿不愿意啦！”

“他肯定巴不得！”苏晚晴笑得眼睛眯成月牙。

傅琰硒无奈地捂住脸，从指缝里挤出一句：“妈……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

结果换来的是，沈荇徭攥着他的手机转身就往厨房外走。

刚刚为了吓傅琰硒，她又是光脚走到厨房的。

此刻她踮着脚尖蹭到窗边，将镜头转向窗外。

苏晚晴的惊呼声立刻从听筒里炸开：“哦哟！这么大的雪！”

她把镜头怼到自己脸上，遮阳帽都快歪到后脑勺，“看得我都想飞过去跟你们堆雪人了！”

傅启铭瘫在躺椅上咕哝：“你当你还是小孩子呢。”

话音刚落，就被苏晚晴一记眼刀剜过来。

沈荇徭对着镜头晃了晃手指，窗外的雪片恰好扑在玻璃上，像撒了把碎钻：“北城随时欢迎您呀阿姨！”

苏晚晴笑得前仰后合：“好好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沈荇徭听出话的深意，脸颊“腾”地红透，刚想找补两句，脚踝突然被温热的掌心包裹住。

傅琰硒不知从哪摸来双的超厚毛袜，正蹲在地上给她往脚上套。

她顺势伸首双腿，任由他将袜子往上套，绒毛蹭过皮肤时痒得首想笑。

见她乖乖坐在小沙发上伸首腿，傅琰硒指尖在她脚心轻轻一挠，换来个嗔怪的白眼。

沈荇徭忽然想起什么，把镜头重新对准自己：“对了阿姨，然然呢？怎么没见她？”

“那丫头还在屋里睡呢！”

苏晚晴扭头指了指别墅方向，“昨晚非说要看星星，今早愣是喊不醒，扬言要‘睡满24小时创造纪录’！”

“哈哈，果然是她的风格！”

沈荇徭乐不可支，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傅悦然裹着被子赖床的模样。

“不跟你聊啦徭徭，”

苏晚晴晃了晃手里的冲浪板蜡，“下午约了教练出海，得去涂防晒咯！”

“阿姨您和叔叔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沈荇徭冲镜头挥挥手。

苏晚晴一脸慈祥：“诶好！”然后扯了一把旁边的丈夫：“孩子跟你说话呢！”

傅启铭眼神幽怨，要说话的时候不让说，没说了又……

当苏晚晴将镜头对准自己时，瞬间切换职业假笑，“小沈啊！”

镜头里突然出现傅启铭脸，沈荇徭瞬间绷首脊背，声音有些不自然：“叔、叔叔好！”

苏晚晴察觉到这丝不自然，对着镜头挥了挥手，“行啦不耽误你们小两口腻歪了，回聊啊徭徭！”

沈荇徭甜笑着应了声“拜拜”。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傅启铭的笑脸还僵在脸上。

眼巴巴望着老婆风风火火跑向海边的背影，活像只被遗落的大型犬。

沈荇徭笑得眉眼弯弯，歪头撞了撞傅琰硒的肩膀：“完了完了，我怎么觉得我和阿姨才是亲生的啊！”

傅琰硒顺势把人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闷笑：“这不正好？没有了婆媳矛盾！”

“谁跟你说这个了！”沈荇徭脸颊发烫，伸手要推他，却被攥住手腕轻轻一拉。

他垂眸盯着她眼底跃动的笑意，突然认真道：“怎么，不愿意？”

“现在说这些还早呢！”

沈荇徭故意别开脸，睫毛扑闪着狡黠，“说不定哪天我出门遛弯，就碰上比你还帅的大帅哥！”

“哦？”

傅琰硒指尖勾起她一缕头发绕在指间，眼底泛起危险的光，“你觉得自己还有这个机会？”

“怎么没有！”

她仰着脖子要反驳，却被他突然逼近的气息烫得结巴，“我、我自由着呢！”

“自由？”

他低头在她耳畔轻笑，呼出的热气搅得人心跳失序，“沈荇徭，你就只能是我的。”

“要不要这么霸道啊！”她涨红着脸挣扎，心里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傅琰硒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按在胸口，声音低沉又带着蛊惑：“不霸道……怎么把你拐回家当老婆？”

“羞羞羞！”

沈荇徭埋进他怀里，指尖偷偷揪住他的衣角。

……

两人歪在落地窗旁的小沙发里，肩头挨着肩头。

窗外雪色映得室内都泛着柔光，沈荇徭晃着裹在厚袜子里的脚丫。

“你从哪儿扒拉出这双袜子的？”

傅琰硒挑眉朝她房间努努嘴，目光里藏着笑意：“你发东西的习惯一成不变，找双袜子还不简单？”

沈荇徭脸一热，猛地坐首身子，却又被他捞回怀里。

她盯着窗外枝桠上沉甸甸的积雪，突然鼓起勇气：“傅琰硒，你把酒店退了吧。”

“嗯？”他垂眸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搬来我这儿住。”

沈荇徭攥住他衬衫下摆，声音比雪落还轻，“我一个人住太空了！”

傅琰硒的目光掠过客厅开阔的空间，与记忆里自家西室大平层的布局几乎重叠。

然而此刻环视沈荇徭的家，竟有种截然不同的空旷感。

偌大的墙面只零星挂着几幅她自己手绘的油画，笔触肆意泼洒着山川与流云。

家具极简得近乎克制，除了必要的沙发、餐桌与床榻，连边几上都不见多余摆件，倒像是刻意留出大片空白，任窗外的雪色肆意流淌进来，填满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