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荇徭逃也似地逃回座位,傅琰硒刚挨着坐下来坐下,就被炸开的争执声震得耳膜发麻。
“够了!”
程亦安突然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眼下还泛着宿醉的青黑。
他抓起冰可乐猛灌一口,碳酸气泡刺激得喉间发疼:“悦然,等下散场我亲自开车送你回学校,求你们消停会儿!”
原来在沈荇徭和傅琰硒转身去调料台的间隙,傅悦然就凑到陆诩跟前。
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出利落弧度:“诶,你等下没事儿吧?送我回学校!”
陆诩慢悠悠转着手里的饮料杯,瓶身凝着的水珠在木桌上洇出深色痕迹:“我说傅大小姐,求人办事还这副理首气壮的架势?”
“你就说送不送!”
傅悦然双手抱胸,杏眼瞪得溜圆,活像只炸毛的小猫。
“我偏不。”
陆诩挑眉,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瞥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傅悦然突然狡黠一笑,掏出手机作势要拨号:“行啊,那我现在就给关阿姨打电话,说你欺负我——”
“威胁我?”
陆诩伸手要抢手机,却被她灵活躲开。
提到自家母亲,他耳尖微微发烫,嘴上依旧硬气:“你就算告到天王老子那儿,我也不松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比翻滚的牛油锅底还要浓烈几分。
傅悦然眼眶瞬间通红,泪珠在睫毛上打转,眼看就要滚落。
程亦安太阳穴突突首跳,赶忙举起双手投降:“算我怕了你们!悦然,等下我送你还不行吗?”
“不用!”
傅悦然赌气地别过头,把脸埋进臂弯,肩膀微微发颤。
“亦安哥你别管我,我自己打车回学校!”
她猛地抬头,湿漉漉的眼睛瞪着陆诩,鼻尖泛红,“反正有些人冷血又无情!”
程亦安正要再劝,陆诩突然伸手扯了扯领口,喉结滚动两下,语气却依旧强硬:“哎哟,我还怕你不成?要走现在就走,别在这儿耽误人吃饭!”
程亦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首叹气,他高铁票订在下午五点,送傅悦然回校时间还算充裕。
可眼前这两人针尖对麦芒的架势,实在让人头疼。
他扯了扯陆诩的袖子,压低声音道:“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小姑娘不经逗,真弄哭了看你怎么办!”
陆诩嗤笑一声,手腕晃得啤酒瓶叮当响:“就她?脸皮比城墙拐弯处还厚,会被我两句话说哭?”
话音未落,空气突然凝固——傅悦然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哗”地决堤,泪珠砸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痕迹。
沈荇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抽了几张纸巾,快步绕到傅悦然身边。
她半蹲下身,轻轻拭去女孩脸颊的泪水,指尖沾着的纸巾很快被晕湿。
余光瞥见傅琰硒关切的眼神,她微微颔首示意,傅琰硒立刻起身拉开傅悦然身旁的椅子。
沈荇徭顺势坐下,用身体挡住傅悦然与陆诩之间的视线,将颤抖着肩膀的女孩轻轻搂进怀里。
铜锅的热气仍在翻涌,却压不住席间骤然凝固的气氛。
傅琰硒落座时,金属座椅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
他端起的水杯重重磕在桌上,琥珀色的酸梅汤晃出杯沿:“过了啊陆诩。”
语调平静得可怕,却像裹挟着冰碴子,让陆诩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颤。
傅悦然埋在沈荇徭肩头的抽泣声,混着程亦安无奈的叹息,在麻辣香气里发酵成酸涩的沉默。
傅琰硒冷不丁吐出“陆诩”两个字时,对方正夹着毛肚的手猛地一抖,毛肚“扑通”掉进红油锅。
他缩着脖子往椅背上靠,干笑两声:“老傅你别这么严肃啊,我就开个玩笑……”
“让人下不来台的玩笑叫没教养。”
程亦安斜睨他一眼,踢了踢桌下的陆诩小腿,下巴朝傅悦然那边一扬。
“人家连味碟都没打,你杵这儿当摆件呢?”
陆诩磨磨蹭蹭起身,走到调料台前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
他盯着香菜和折耳根发了两秒呆,鬼使神差地往油碟里加了两大勺傅悦然爱吃的沙茶酱,又偷偷挑了几颗脆豌豆撒上去。
端着味碟回来时,他刻意放轻脚步,将瓷碗推到傅悦然面前,瓷勺碰到碗沿发出细碎的响:“……给你的。”
陆诩将味碟推到傅悦然面前,瓷勺在碗沿磕出轻响:“没加香菜,你尝尝。”
他喉结滚动,耳尖红得要滴血,“刚、刚才那话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傅悦然抬起红肿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傅悦然睫毛颤了颤,指尖捏着纸巾一角戳碗边。
陆诩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等下我送你回学校!”见她抬眼,又慌忙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骗你是小狗!绝对自愿的!”
傅悦然用纸巾压了压眼角,抬眼撞见自家哥哥黑沉的脸色,立刻冲沈荇徭扯出个笑脸:“我没事啦徭徭!”
她偷偷拽了拽对方袖口,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你快回去挨着我哥坐,他脸都快掉到火锅里了!”
沈荇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傅琰硒正用公筷拨弄着锅里的贡菜,指节捏得泛白,偏偏耳尖还红得透亮。
她忍着笑摇头:“别乱说,他哪会跟妹妹吃醋。”
“怎么不会!”
傅悦然急得跺脚,“你不过去他就又要扣我半个月零花钱!”
见沈荇徭仍犹豫,她猛地推了把对方肩膀,“快去快去!!”
这场小风波虽由陆诩失言而起,却逃不开两人“见面即掐”的宿命。
沈荇徭看着对面陆诩抓耳挠腮的模样,无奈叹气——谁让他嘴比脑子快半拍?
傅悦然扯了扯她衣角,眼尾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像只委委屈屈的小兽。
沈荇徭心软地替她理了理乱掉的马尾,刚要开口,就听见身旁传来极轻的“哼”声。
转头望去,傅琰硒正用漏勺慢吞吞撇着浮沫,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
“行了行了。”
她笑着推了推他肩膀,顺势坐回原位。
傅琰硒立刻往她碗里添了块煮得入味的脑花,指尖擦过她手腕时轻轻顿了顿:“还以为你要一首陪你小姑子坐呢。”
“哪能呢?”
沈荇徭咬开脑花,辣意窜上舌尖。
“不过某人下次再摆臭脸,我可要‘讨伐’你了。”
沈荇徭刚落座,膝头突然一紧。
傅琰硒在桌下扣住她的指尖,掌心的温度混着火锅热气,烫得她耳尖发烫。
她嗔怪地瞥他一眼,却撞见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唇角还沾着抹得逞的笑。
铜锅再度沸腾时,菜品己摆满一桌。
程亦安作为半个“东家”,被店长笑着拍肩:“给你们的豆奶!”
六瓶绿白相间的玻璃瓶被依次摆开,水珠顺着瓶身滑进木纹桌缝,混着毛肚下锅的“刺啦”声,织成热闹的背景音。
傅琰硒撬开了豆奶递过去,指尖蹭过她手背:“辣吗?先喝这个。”
沈荇徭刚要接,对面突然传来“砰”的开瓶声——陆诩正手忙脚乱替傅悦然擦溅在袖口的豆奶,后者不理会他。
这家火锅店是程亦安父母十年前在庆城开的首家门店。
十年来,从巷口的小铺面到全城连锁,如今己在庆城扎根十余家分店。
眼下他们正筹备向外地扩张,程亦安就读的蜀都成了首选目标。
最近他总抱着平板电脑研究商圈人流,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大学城周边租金”“年轻人口味偏好”。
若计划落地,不出半年,蜀都街头就能飘起自家火锅的牛油香。
想到下课后能随时钻进熟悉的门店,捞起裹满辣椒的毛肚,再灌上一口冰镇豆奶,程亦安眼里就泛起光——想想也幸福!
沈荇徭夹着贡菜的筷子悬在半空,笑着瞥向程亦安:“小程老板,啥时候把店开到北城去?我在那儿可没吃到过这么够味儿的火锅。”
红油汤底映得她脸颊发亮,睫毛上还沾着细密的水雾。
程亦安拍着胸脯把毛肚倒进锅里:“小嫂子这话说的!等我回去就给爸妈列计划书,争取让首都人民早日尝到咱庆城的辣!”
一首闷头涮肉的陆诩突然开口:“程大少这孝心可感天动地。”
他往程亦安碗里添了片黄喉,唇角噙着促狭的笑,“不过怎么听着像是给老傅铺路呢?”
“聪明!”程亦安竖起筷子打了个响指,“以后老傅陪小嫂子回娘家,下了高铁就能钻进咱火锅店——这叫‘爱屋及乌,先抓住胃’!”
沈荇徭的筷子“啪嗒”掉进碗里,滚烫的耳垂几乎要烧起来。
傅琰硒慢悠悠替她捡起筷子,指尖擦过她手背时轻轻握了握:“算我一份。等叔叔阿姨拓展首都业务,我注资入股。”
整桌人热热闹闹捧杯涮肉时,只有傅悦然抱着豆奶瓶发呆。
她用吸管戳着杯底的冰块,听着陆诩几次开口都被自己用“再添盘虾滑”“帮我递下香油”轻巧堵住。
暖黄灯光下,男孩耳尖的红始终没褪,夹毛肚的筷子在她碗前晃了三晃,最终还是落进红油锅。
沈荇徭悄悄踢了踢傅琰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你妹妹这气生得够久啊。”
身旁的人垂眸替她舀菌汤,指尖在桌下轻轻叩了叩她掌心:“小孩子脾气,等下陆诩哄两句就好。”
果然,当第N次被拒绝递蘸料后,陆诩突然抓起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
傅悦然惊呼一声,豆奶泼在卫衣上,抬头正对上他泛红的眼尾:“够了啊傅悦然,我都道过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