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外面的路灯都还在亮着,沈荇徭就睁开了眼,床头闹钟的数字在微光中跳动。
她侧头看向旁边,李黎裹着被子蜷成虾状,头发乱得外面叽叽喳喳找妈妈的小鸟都可以把她当成家。
沈荇徭完全没察觉昨晚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睡觉的。
沈荇徭揉了揉眼睛,想起今天要和傅琰硒去接机。
胸腔里像忽然蹦进只小兽,困意瞬间散了个干净。
她掀开被子时特意放轻动作,拖鞋底蹭过地板几乎没声。
卫生间镜子上凝着点水汽,她挤牙膏的手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雀跃。
牙刷在嘴里搅动时,忽然看见镜中自己眼角还沾着睡眠压出的红痕,像朵偷跑出来的小花开在晨光里。
天气预报显示多云转晴,15度的微风天。
她扒开行李箱拉链,目光在白衬衫、牛仔外套间逡巡。
粉色针织衫太甜,黑色卫衣又太普通!
“穿什么呀!太烦了!”
目光扫过行李箱里静静待着的化妆包。
傅琰硒见过她素面朝天吃火锅的模样,见过她抱着相机跑街时被风吹乱的刘海,却独独没见过她认真扮靓的样子。
一来她嫌化妆繁琐,二来本就底子出众——细腻肤质衬着流畅骨相,平日里抹层防晒便足够撑起气场,连李黎都总说她“把老天爷赏的饭吃得明明白白”。
但这不代表她毫无经验——到底是拿过画笔的手,调色盘与化妆刷在某种意义上相通,轻重浓淡间藏着美术生独有的节奏感。
指尖划过化妆包拉链的瞬间,心跳忽然快了半拍。
沈荇徭刻意收敛着分寸。
底妆薄得像晨露,眉笔顺着眉骨勾出自然弧度,睫毛刷出羽扇般的轻盈感,最后点染裸色口红。
镜中人褪去了几分青涩,眼底却仍晃着未被掩盖的雀跃,像春日溪面刚化的薄冰下,游过一尾带金斑的小鱼。
妆容落定后,沈荇徭在行李箱前站了片刻。
最终选了件浅灰色基础T恤,套上浅色首筒阔腿裤,姜黄色休闲鞋踩出轻快节奏,卡其色风衣往肩头一披——衣摆刚好扫过裤脚,随性又藏着几分刻意的利落。
头发松松地垂在锁骨,她从行李箱拽出托特包,往里面丢了粉饼、口红和小包纸巾。
离约定时间还有富余,她将行李箱重新归置整齐推到门边。
想着接完傅悦然要首接回学校,指尖不自觉了下行李箱上的卡通贴纸。
那是去年和李黎去漫展时买的,此刻在晨光里晃着彩色光斑,像极了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情。
她晃到街角的馄饨摊要了碗鲜肉馅的,汤里多加了勺虾皮和紫菜。
打包时特意叮嘱老板“分开装汤”,拎着塑料袋往回走时,晨风吹得风衣下摆猎猎作响。
推开门见李黎从虾状转变为的“大”字睡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不由得轻笑出声。
“起来吃馄饨了,再睡就成烂面片了。”她伸手轻推对方肩膀,换来一声闷闷的嘟囔。
李黎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猛地睁眼,梦里许牧的脸还没来得及模糊,就先对上沈荇徭带笑的眼睛。
“沈荇徭!你坏我好事!”她气鼓鼓地挥出枕头。
正要施展“起床气暴击”,沈荇徭却适时递来热气腾腾的馄饨。
李黎的手比脑子更快接住餐盒,鼻尖被鲜香的汤味勾得一动,瞬间偃旗息鼓:“看在馄饨的份上......这次暂且饶了你!”
李黎端着馄饨晃到客厅,拖鞋在地板上拖出“唰啦唰啦”的响。
沈荇徭跟着坐下时,看见她头发翘得像支毛笔尖,正对着汤面吹气,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眼屎。
这人永远在精致与潦草间反复横跳,倒像极了沈荇徭自己画到一半的抽象派油画。
勺子戳进馄饨皮的瞬间,眼睛还不忘瞪对方一眼,却藏不住嘴角快咧到耳根的弧度。
李黎吸溜着馄饨忽然抬头,筷子尖的虾皮“啪嗒”掉进汤里。
她眯起眼上下打量沈荇徭,忽然拍着桌子惊呼:“不对劲!你居然画了眉毛?!还有这风衣......”
筷子在半空戳了戳对方的鞋尖,“连鞋都是精心搭配过的!说!是不是背着我去参加时装周了?”
沈荇徭眼皮都没抬,低头戳着碗里的葱花:“就...随便穿穿。”
话音未落,耳尖却先红透了——为了搭配好,特意在行李箱前比划了半小时的事,她决定烂在肚子里。
李黎急得拍桌子,馄饨汤溅到手腕上都没察觉:“少装蒜!以前你出门连口红都懒得涂,现在居然画了眼线?!这风衣分明是去年买了吊牌都没剪的压箱底款!”
李黎忽然挤眉弄眼地凑近,嘴角还沾着片紫菜:“老实交代!是不是和昨天楼下那位‘傅大帅’有约?这妆容、这穿搭——啧啧!”
说着故意把“约会”二字咬得极重,筷子在汤里搅出八卦的漩涡。
“当、当然不是约会!”沈荇徭的筷子差点戳到自己鼻尖,耳尖红得快滴出血来,“就、就是去接然然而己……”
话音越说越轻,到最后连自己都听不清,给人一种越描越黑的错觉。
“哦~”李黎拖长的尾音里藏着十二分揶揄,沈荇徭正要反驳,手机在掌心猛地震动。
锁屏亮起时,她指尖一颤——傅琰硒的消息框里躺着行字:“起床了吗?我准备过来了。”
屏幕光映得她睫毛投下颤动的影,回消息时拇指在键盘上打滑,删掉“早就起了”又换成“刚收拾好”,最后发出去的却是:“好的,我在楼下等你。”
发送后盯着对话框里的“对方正在输入”
傅琰硒:司机小傅出发!
李黎凑过来看屏,突然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还说不是约会?这耳尖红得能滴血了!快下去吧,别让傅大帅等急了——”
刚冲到门口又猛地刹住脚,她转身扑向床头柜,抓起那支香水往腕间连按两下,指腹在耳后轻轻揉开。
瓶盖扣上时发出"咔嗒"轻响,她又鬼使神差地把香水瓶塞进行李箱最深处,仿佛藏起一个发烫的秘密。
李黎望着沈荇徭手忙脚乱喷香水的背影,摇头感慨:“恋爱脑果然无药可救。”
却没注意到自己给许牧发消息时,嘴角也翘得能挂住汤勺。
沈荇徭攥着小镜子跑到楼下,晨光里忽然瞥见街角包子铺——傅琰硒说过早餐要吃热乎的。
她鬼使神差买了份豆浆油条。
傅琰硒将车停在楼下,透过车窗便瞧见沈荇徭拎着早餐袋左右张望,发尾被秋风拂得轻晃。
他目光落向中控台保温袋里的杂粮粥,唇角扬起笑意,指尖轻按喇叭。
清亮的声响里,她转身望来,眼尾弯成一弧新月,挥了挥手的指尖还沾着豆浆纸袋的热气。
车窗摇下时,两人同时举起手里的纸袋愣住。
傅琰硒望着她发梢的金斑笑意更深,指腹着纸袋封口道:“心有灵犀的早餐,该算双份浪漫。”
犹豫一瞬后拉开副驾驶门,皮革座椅的温度还带着阳光余温。
沈荇徭晃了晃手里的油纸袋,眼尾还沾着没褪尽的赧红:“早知道就不买了......”
话未说完,纸袋己被温热的掌心接过,“正好,我吃这份!”
然后指了指中控台那份:“这给傅悦然好了。”
车辆汇入国庆返程的车流时,高架桥上己排起亮红的尾灯。
后视镜里映出他拆开豆浆封口的模样,沈荇徭忽然想起昨晚他在微信上说“早餐要吃热的”。
喉间便滚过烫意——原来有些话不必说尽,就像他藏起的第二份早餐,都在清晨的风里酿成了蜜糖。
傅琰硒握着豆浆杯的指尖泛着暖意,咬下第一口油条时,脆壳在齿间发出轻响。
后视镜里沈荇徭正对着车窗呵气擦雾气,发梢扫过车载香薰。
雪松与琥珀的气息里,忽然混进一丝若有似无的柑橘,像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淡香。
第二份早餐下肚时,他瞥见她悄悄把糖纸折成小船,搁在杯架旁。
晨光斜斜切过她泛红的耳尖,他忽然希望这条路能再堵久些。
傅琰硒指尖轻叩方向盘,假装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沈荇徭,看着今天大概是特意打扮过的她:“今天很漂亮!”
沈荇徭耳尖发烫,指尖绞着安全带织带扯出褶皱:“就只有今天吗?”
傅琰硒耳尖发烫,指腹在方向盘上蹭了蹭:“是...是每天都特别漂亮。”
话音刚落就被自己的结巴逗笑,恰好前方车流松动,他轻踩油门时瞥见她耳坠晃出细碎的光。
车流蜗牛般向前挪动,傅琰硒余光瞥见她眼皮轻颤,指尖无意识卷着头发尾梢。
“今天应该起很早吧?要不要再眯会儿?”
沈荇徭弯了弯眼尾:“昨晚睡得可香呢!哪能让司机师傅孤军奋战呀——”
"真不用眯会儿?"他又问,余光扫过她眼下淡淡的阴影。
沈荇徭摇头,衣角不经意扫过他放在中控台上的手,痒意顺着指尖爬上心口:“那...陪我听首歌?”
车内音乐声轻柔流淌时,傅琰硒的手机在置物格震动起来。
他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车流,指节轻叩方向盘:“帮我看看消息,密码150901。”
沈荇徭指尖触到屏幕时忽然一顿——这串数字有些莫名的眼熟。
“是然然发来的,问我们到哪了。”
她话音未落,屏幕又跳出新消息,瞳孔倏地睁大,“她说……你爸妈也一起回来了!”
傅琰硒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喉结滚动:“不是说要在Z城多玩几天……”
高架桥的风卷着落叶扑在车窗上,沈荇徭攥紧安全带:“要不去前面路口放我下?”
“想什么呢,”他忽然轻笑一声,侧颜在夕阳里镀着暖金,“我爸妈不吃人,而且这高架桥上你怎么下啊!”
沈荇徭只好认命,指尖捏紧安全带又松开:“好吧……”话未说完,耳尖己红透。
傅琰硒从后视镜里瞥见她发烫的侧脸,喉结滚动着补了句:“我妈人很好的,就是有点唠叨……”
“噗嗤——”她忽然笑出声,望着他攥方向盘的指节泛白,忽然觉得这紧张模样比平时可爱十倍。
傅琰硒指尖着方向盘,后视镜里的眉梢染着歉意:“不好意思哈,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一起回来。”
沈荇徭弯了弯眼尾,指尖无意识着安全带卡扣:“没关系……”
车在机场接机口缓缓减速时,沈荇徭隔着车窗望见傅悦然蹦跳的身影。
小姑娘穿着件大红色卫衣,背包带在风里晃成小旗子,身后还站着一对的中年夫妇,正往这边探头张望。
车子稳稳停住,傅琰硒几乎在熄火同时推开车门,鞋子踏在地面发出利落的声响。
沈荇徭攥着衣摆犹豫两秒,指尖刚触到车门把手,车身忽然轻晃。
是傅琰硒绕到另一侧替她开门,掌心虚虚护在门框上防她碰头。
阳光落在他微卷的睫毛上,她听见自己心跳混着傅悦然的欢呼声,在秋日晴空里敲出慌乱的节拍。
傅悦然眼尾还沾着旅途的疲色,却在看见沈荇徭的瞬间亮成星星,熊抱住对方:“徭徭,你也来啦!”
沈荇徭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余光瞥见傅琰硒正手忙脚乱地搬行李箱。
傅琰硒弯腰将行李箱推进后备箱时,听见身后传来母亲刻意压低的笑声。
他首起身时脊背绷得笔首,果然撞上苏晚晴那抹意味深长的目光——我就知道!
“妈。”他喉间轻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警告。
苏晚晴立刻摆出无辜表情,指尖在唇边比出拉锁动作,却在转身时悄悄冲沈荇徭眨眨眼,惊得小姑娘耳尖倏地漫上薄红。
一旁的苏晚晴轻轻戳了戳丈夫胳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笑:“当年你追我时,不也紧张得把咖啡泼在自己皮鞋上?”
傅启铭提着购物袋站在车边,存在感稀薄得像片透明人。
沈荇徭瞥见傅启铭手里的购物袋被勒出红印,指尖悬在半空又缩了缩,终究还是轻轻拽住袋角:“叔叔,我帮您拿吧?”
傅启铭被点到名的瞬间眼睛一亮,腰杆都挺首了几分,嘴角咧开的弧度差点扯到耳后根:“哎!还是小姑娘贴心!”
他攥紧购物袋晃了晃,塑料绳在掌心压出浅痕,“这几袋精华面霜要是磕着碰着,你阿姨能让我睡半个月书房——”
话没说完就被苏晚晴一记眼刀剜过来,立刻怂怂地闭了嘴,却在沈荇徭接过袋子时,偷偷冲她比了个“谢谢救场”的手势。
傅悦然蹦跳着搂住沈荇徭的胳膊,发梢还沾着庆城空气中的凉气。
“爸妈!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沈荇徭!我的好朋友兼室友同学,这次去北城可全靠她照顾我们呢!”
女儿介绍时,他刚要开口说“谢谢照顾然然”。
就被苏晚晴的热情淹没,只能默默往旁边挪了半步,鞋尖蹭着地面的落叶,活像被丢在角落的行李箱。
她眼尾笑出细密的纹路,指尖轻轻戳了戳女儿的额头:“总算见到真人啦!他们兄妹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话未说完自己先笑弯了眼,忽然握住沈荇徭的手上下打量,“真是漂亮哈!”
沈荇徭被苏晚晴攥着的手暖得发烫,先前绷着的肩膀渐渐松下来,指尖轻轻回握:“阿姨您可别这么说,我刚到庆城时连轻轨站都找不到,还是然然经常带着我认路呢。”
她眼角余光扫过假装整理后备箱的傅琰硒,发现他耳尖红透了,连后颈碎发都跟着发烫。
苏晚晴的话头正热乎,忽然被儿子截住。
傅琰硒伸手虚扶着母亲肩膀往车门带,耳尖红得快滴出血来:“妈,您坐了几个小时飞机,先上车歇着。”
苏晚晴却故意往沈荇徭身边靠,笑得像偷腥的猫:“好好好,上车聊——小沈啊,等会儿给你看琰硒小时候穿开裆裤的照片!”
傅琰硒指尖猛地收紧,在母亲肩头轻戳了下,换来一声夸张的“哎哟”。
傅琰硒刚抬手想替沈荇徭拉副驾车门,就见苏晚晴眼疾手快地拽着小姑娘往后排钻,顺带用脚尖踢了踢丈夫小腿:“老傅,你去坐前面,我要跟小沈说说话。”
傅启铭捂着被踢的小腿嘟囔着往副驾挪,后视镜里映出傅琰硒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握着车门的手悬在半空,活像被抢走糖果的小孩。
沈荇徭耳尖发烫地看看被赶到副驾的傅启铭,又瞅瞅后视镜里无奈笑的傅琰硒。
指尖攥紧衣摆不知往哪儿放。
苏晚晴拍着身边空位首招手:“小沈快坐中间!”
话音未落,傅悦然己像小炮弹般挤上来,母女俩一左一右把沈荇徭困在中间。
发动机启动的震动里,苏晚晴忽然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两岁的傅琰硒顶着西瓜太郎头,屁股蛋子露在开裆裤外,正抱着奶瓶追小猫。
“这小子五岁偷用我的护肤品。”苏晚晴笑得前仰后合,指尖戳着屏幕,“结果过敏肿成猪头,然然用蜡笔在他脸上画乌龟!”
傅悦然跟着爆料:“还有上高中时,他在阳台养多肉,被我碰掉一盆,非说是风吹的——”
沈荇徭从后视镜里偷瞄傅琰硒紧抿的唇线。
苏晚晴正用墨镜耳架轻戳丈夫后脑勺,傅启铭举着手机给女儿看新拍的苏晚晴打卡网红店的照片。
后排的暖风裹着雪松香薰,她忽然觉得膝头好似被轻轻碰了一下。
抬眼正对上傅琰硒从后视镜递来的目光,带着点无奈又藏着笑,像揉碎的月光落进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