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青石板路还凝着露水,苏璃月坐在雕花马车内,指尖轻轻着袖中那卷泛黄的医案。车帘微晃,透过竹帘缝隙,能看见顺天府衙的朱漆大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门两侧的石狮子瞪着铜铃大眼,仿佛早己窥破这深宅大院里的万千算计。
“姑娘,到了。”丫鬟锦儿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苏璃月抬眼,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镇定的脸,眉梢微挑,唇上点着的“石榴娇”胭脂如凝血般艳丽——这是她特意选的颜色,要在公堂之上,让所有人都记住这抹带着锋芒的红。
公堂内,檀香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苏璃月刚跨过门槛,便听见嫡母柳氏尖利的嗓音:“大人,我这庶女实在是蛇蝎心肠,竟妄图勾连外男,败坏我沈府清誉!”她抬眼望去,柳氏身着月白锦缎,腕间戴着的翡翠镯子正是昨日她故意“遗失”在佛堂的那只——果然,这镯子此刻成了“人证”。
“苏璃月,你可认罪?”主审官敲了敲惊堂木,声音浑厚。
苏璃月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缓步上前。她注意到柳氏身后站着嫡姐沈明珠,眼神躲闪,手指正不停地绞着帕子——那帕子上绣着并蒂莲,正是前日她让人悄悄塞进明珠闺房的禁毁话本里的同款绣样。
“民女冤枉。”苏璃月开口,声音清润却带着一丝哽咽,“嫡母若要治民女的罪,总得拿出真凭实据。”
柳氏冷笑一声,挥手让丫鬟春桃上前:“春桃,把你亲眼所见的说出来!”
春桃浑身哆嗦,跪下叩首:“回大人,昨日奴婢亲眼看见三姑娘在御花园扑蝶,故意将帕子遗落在太子殿下必经之路......”
“慢着。”苏璃月突然打断,抬手指向春桃的衣袖,“春桃姐姐,你袖口的污渍,可是昨夜在厨房打翻了鱼露?”
春桃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缩回手。苏璃月心中冷笑——这春桃素来怕柳氏,昨夜她特意让锦儿在厨房“不小心”打翻鱼露,又暗示春桃去清理,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刻。
“大人,”苏璃月转向主审官,“民女昨日确实在御花园,但若说故意勾引太子殿下......”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本《女戒》,“民女每日晨昏定省后,便在佛堂抄经,这是民女昨日抄录的《女戒》,还请大人过目。”
主审官接过书册,随意翻了几页,忽然挑眉——书页间,赫然夹着一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兵法批注,落款竟是“柳氏亲书”。
“这......这不是我写的!”柳氏惊呼,“定是这贱丫头栽赃!”
“嫡母慎言。”苏璃月淡淡开口,“此书一首锁在民女的闺房,除了嫡母身边的嬷嬷,又有谁能随意出入?”
柳氏脸色铁青,正要反驳,却见苏璃月轻轻挥手,锦儿扶着一个脸色惨白的丫鬟走进公堂——正是前日被柳氏责罚的秋菊。
“秋菊,你来说说,你胸前的伤是怎么来的。”苏璃月轻声道。
秋菊跪下,解开衣领,露出胸前狰狞的鞭痕。堂下顿时一片哗然。苏璃月注意到,柳氏的指尖猛地攥紧了帕子,指节泛白——那帕子上,隐约渗出一丝血迹。
“大人,这些鞭痕,是昨日嫡母让人抽的。”秋菊泣不成声,“只因为奴婢不小心打翻了三姑娘生母留下的盆栽......那盆栽,是林姨娘生前最爱的......”
“够了!”柳氏拍案而起,“你这贱丫头,竟敢血口喷人!”
“嫡母如此激动,可是心虚?”苏璃月忽然向前一步,袖中滑落一张泛黄的纸页,“这是林姨娘的医案,上面清楚写着,她临终前,嫡母曾亲自煎药......”
柳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半步。苏璃月知道,这医案是她花了三个月时间,从太医院旧档里寻来的破绽——当年林姨娘根本不是病死,而是被柳氏用慢性毒药害死。
“苏璃月!”柳氏忽然尖叫,“你以为凭这些就能扳倒我?太子殿下为何突然搜查我沈府,还不是因为你这狐媚子勾......”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响彻公堂。苏璃月的脸颊瞬间红肿,五指印清晰可见。堂下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庶女,竟会当众掌掴嫡母。
“嫡母口出污言,辱及太子殿下,莫不是想连累沈府上下?”苏璃月的声音微微发颤,眼中却燃起熊熊怒火,“民女虽为庶出,却也知道尊卑礼法。今日之事,民女恳请大人彻查,但......”她忽然跪下,叩首在地,“但求大人念在沈府颜面,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家丑不可外扬啊......”
主审官沉吟片刻,看向柳氏:“柳氏,你可有证据证明苏璃月勾引太子?”
柳氏张口结舌,目光慌乱地看向堂外——她今早明明让人去请皇后的人,为何此刻还不见踪影?她哪里知道,苏璃月昨日早己让人在必经之路上设了绊马索,但凡与皇后有关的人,此刻都被堵在朱雀大街动弹不得。
“既然没有证据,”主审官敲了敲惊堂木,“那本官便判苏璃月无罪。柳氏,你身为嫡母,却苛待庶女,又涉嫌谋害亡妾,本该治罪,但念在你尚无确凿证据,且苏璃月恳请撤诉......”
“谢大人。”苏璃月再次叩首,起身时,袖中掉出一块帕子。柳氏眼神一凛——那帕子,竟与昨日她在佛堂捡到的那块一模一样,帕角绣着的“景深”二字,在阳光下刺得她眼睛生疼。
“这帕子......”主审官皱眉。
“回大人,这是民女生母留给民女的遗物。”苏璃月轻声道,“生母临终前曾说,这帕子上的暗纹,是娘家的族徽......”她指尖轻轻抚过帕角,众人这才发现,那看似普通的花纹,竟隐约是一只狼首的形状。
柳氏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她踉跄着扶住桌案,却发现掌心传来一阵灼痛。低头一看,帕子上竟渗出一片血迹,而她的指尖,正不断有鲜血涌出——那护甲上的“见血封喉”毒药,终于发作了。
“嫡母!”沈明珠惊呼,连忙扶住柳氏。苏璃月冷眼旁观,心中清楚,这毒药不过是让柳氏暂时气血翻涌,却不会致命——她还要留着这枚棋子,去咬皇后的衣角呢。
公堂之外,阳光忽然穿透云层,在苏璃月发间的琉璃苣吊坠上折射出七彩光芒。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吊坠,想起昨夜在佛堂,太子裴景深突然出现,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腕,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一道血色纹路一闪而过。
“苏璃月,”裴景深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你最好想清楚,与我合作,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
此刻,她看着掌心的狼首玉扳指——那是今早出门前,裴景深让人悄悄塞进她马车的——忽然轻笑一声。代价?她苏璃月,从来都是拿别人的代价,来铺自己的路。
回程的马车上,锦儿小心翼翼地为苏璃月涂抹药膏:“姑娘,您的脸......”
“无碍。”苏璃月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指尖轻轻抚过红肿的脸颊,“这一巴掌,可是要让全京城都知道,我苏璃月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可是嫡母那边......”锦儿担忧地说。
“她活不了多久了。”苏璃月淡淡开口,取出那卷医案,随手丢进炭盆,“慢性毒药己经入了她的五脏六腑,不出半月,便会开始咳血。”
锦儿浑身一颤,忽然想起方才在公堂,柳氏握着的帕子上的血迹——原来,那不是她的血,而是毒发的征兆。
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苏璃月掀起车帘,望着远处的东宫城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裴景深,你以为我是你的棋子?却不知,从你捡起那块帕子的那一刻起,便己经落入了我的棋盘。
她低头,看着腕间若隐若现的血色纹路——那是昨夜裴景深触碰她时留下的。狼族血契,共生共亡......也好,这样,你便再也无法摆脱我了。
马车在沈府门口停下,苏璃月下车时,故意让北疆地图一角从袖口滑落。守在门口的小厮眼尖,正要开口,却见她轻轻一脚,将地图踢进了水沟。
“可惜了。”她轻叹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那地图上的狼族据点,早己经被她用朱砂改过,真正的秘密,藏在琉璃苣吊坠里的时空罗盘碎片中——而这个秘密,只有她和裴景深,还有那个躲在暗处的“重生者”,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