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电影

暮色将城市浸泡在蜂蜜色的溶液里时,周小洛正把最后一块蓝莓司康放进烤箱。奶油与焦糖的香气顺着老式排风扇爬上阁楼,与飘窗缝里渗入的晚风缠绕成丝。这座位于梧桐巷37号的三层小楼,每到周五傍晚就会变成时光胶囊,封存着所有关于温柔的想象。

二楼起居室的布谷鸟钟敲响第六声,楼下传来熟悉的刹车声。周小洛踮脚从雕花玻璃窗望出去,正看见顾翰林的白衬衫衣角掠过车筐里探头的向日葵。他总说花店老板娘硬要塞给他当赠品,可连续十二周的向日葵分明都带着晨露的痕迹。

"今天放《爱在黎明破晓前》?"顾翰林的声音混着木质楼梯的吱呀声传来。周小洛转身时,正撞见他弯腰调试投影仪的侧影。暖黄的光斑在他英挺的鼻梁上跳跃,将冷硬的轮廓融化成水墨画里晕染的远山。这个场景像被按下了循环播放键,从初春到深秋,每周五傍晚六点零七分准时上演。

就在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第一颗爆米花毫无征兆地从那个陈旧却散发着温暖气息的藤编筐里猛地蹦了出来!它像是一个顽皮的小精灵,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自己的存在。而此时的周小洛,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心中立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她就知道,那些曾经让人心动不己、略显笨拙但又无比浪漫的场景即将再次重现在眼前。三月的《泰坦尼克号》让冰镇可乐在他膝头翻涌成北大西洋的浪涛,五月的《时空恋旅人》把黄油饼干碎撒成了时空隧道里的星屑。此刻金黄的玉米花正沿着胡桃木地板滚向波斯地毯边缘,像被按下倒带键的胶片,每一颗都映着往昔的碎片。

"上次你说要学魔术师的响指..."周小洛故意拖长尾音,看着顾翰林耳尖泛起薄红。那是西月某个雨夜,他声称要用新学的魔术变出她念叨许久的蓝莓芝士,结果把面粉扬成了客厅里的初雪。此刻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着衬衫第三颗纽扣,那是他每逢窘迫时的小动作。

电影播放进程来到 37 分 12 秒时,试音间内原本平静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仿佛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周小洛坐在柔软的绒毯上,双眼紧盯着那些精致的流苏穗子,心中默默数着它们的数量,以此来平复自己愈发躁动不安的心绪。她满心期待着那一句“我要在黎明前记住你眼睛转动的弧度”能够如往常一样准时响起。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整个画面骤然暗淡下去,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遮住了光线。而一首站在那里的顾翰林也随着黑暗瞬间消失在了储物柜投射出的浓重阴影之中,没有留下丝毫踪迹。

紧接着,只听得一阵轻微的柜门开合声响彻在寂静的试音间里。这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划破了空气的宁静,同时也将沉睡中的樟脑香气彻底唤醒。那股浓郁的气味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迅速地弥漫开来,与陈旧相册和檀木盒子所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相互交融、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却又让人陶醉其中的奇妙氛围。

当雕花木盒的铜锁扣弹开时,周小洛看见时光被折叠成整齐的方块。最上层是三月十七日《爱乐之城》的票根,边缘的可乐渍晕染成心形;往下是西月暴雨夜《海上钢琴师》的纪念券,背面还粘着被雨水泡皱的蓝光碟订单。每张票根都夹着便签纸,顾翰林清瘦的字迹记录着当天的天气与她的碎碎念:"小洛说咖啡厅的榛果拿铁太甜""散场时捡到流浪猫的铃铛"。

当那晶莹剔透的雨滴开始轻轻地敲打着落地窗时,仿佛触动了时光的开关,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倒流回那个初次相遇的日子。

那天,阳光透过茂密的梧桐树叶子,洒下一片片金黄的光影。那些光影如同被大自然精心绘制的画卷,斑驳而又迷人。微风拂过,光影摇曳生姿,与淡灰色的树荫相互交织着,形成一幅如梦如幻的景象。

就在这美丽的背景之下,他们的目光偶然交汇,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他的眼神深邃而温柔,宛如一泓清泉;她的眼眸明亮而灵动,恰似闪烁的星辰。彼此的心中都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命运早己将他们紧紧相连。

此刻吹风机的暖流裹着薄荷香拂过后颈,他的指尖正穿梭在她发间编织无形的网。这种带着电流感的触觉总能让她想起试映会那晚——当银幕上男女主在唱片店偷望彼此时,顾翰林的手指突然覆上她搁在扶手上的手腕,体温透过樱花手表渗进脉搏,秒针自此开始逆向旋转。

"下个月纪念日..."他的声音混在吹风机轰鸣里,却在她耳畔清晰如钟摆,"去你收藏夹里那个江南古镇好不好?"周小洛数着心跳,想起手机相册里那些青石板与乌篷船的截图,每个深夜里他都悄悄给那些图片点上爱心。

储物柜最深处藏着未拆封的《廊桥遗梦》蓝光碟,这是顾翰林上周冒雨穿越半个城市的战利品。那天周小洛不过随口提起学生时代在电影赏析课上看过胶片版,他就记住了她眼中转瞬即逝的遗憾。此刻暴雨仍在冲刷城市,而他的球鞋边沿还沾着城南音像店门前的梧桐叶。

当电影进行到列车即将启程的段落,顾翰林忽然按下暂停键。泛着珍珠光泽的投影幕布前,他取出木盒底层的天鹅绒布袋。十二颗琉璃珠在丝绒上流淌着星辉,每颗都封存着不同月份的影院灯光。"等我们老了,"他的拇指抚过三月那颗琥珀色的珠子,"这些就是能握在手心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