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在强光中睁开眼睛，铁锈味的空气刺痛肺部。她躺在一个环形大厅中央，六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正从不同角度俯视着她。

"被告49号苏醒。"头顶传来机械合成音。墨离挣扎着坐起，发现身处一个诡异的球形法庭——墙壁由流动的红色丝线编织而成，天花板是巨大的织布机结构，而法官席上坐着第七个"墨离"，她穿着黑色法袍，右脸完全晶体化。

"这是...什么地方？"她的声音在厅内回荡。后颈的晶体增生自动延伸，却在触及地面时被某种力场阻挡。

法袍墨离敲击木槌："织网法庭第一次开庭。审理观测者墨离第49号时间线违规觉醒案。"

墨离这才看清另外六个"自己"：左侧三个穿着不同服饰——警服、白大褂、旗袍；右侧三个呈现不同形态——半晶体化、全身机械化、近乎透明的量子态。她们围坐在陪审团席位，每人都被红色丝线缠绕着手腕。

"违规？"墨离摸向配枪，却发现武器消失不见，"我只是想拯救我的时间线！"

"安静！"法袍墨离的晶体右脸闪过电光，"根据《跨时间线观测协议》第7条第3款，任何觉醒的观测者必须接受法庭审判，以确定其时间线的存续资格。"

墙壁突然透明化，露出外面无尽的虚空。数以千计的培养舱悬浮其中，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不同版本的墨离和邢沐远。最靠近视线的舱体标签写着「观测者组第1024号」。

"你们都是实验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证人席传来。林小曼站在那里，右眼完全变成银色，手中捧着发光的量子记录仪，"高等文明'编织者'的时间实验项目，始于你们宇宙的138亿年前。"

墨离的抗体剧烈反应。晶体增生形成保护性面甲，暂时阻挡了红色丝线的侵袭。她转向林小曼："你不是接引程序22号...你到底是谁？"

林小曼的银眼投射出全息影像：某个超越三维结构的巨大存在体，正在操作跨越多元宇宙的织布机。

"我是记录者4791号，负责观测第49号宇宙的实验数据。"她的声音带着非人的共鸣，"你们这个宇宙的特别之处在于——"影像切换到幼儿园场景，"出现了自然诞生的变量。"

画面中是五岁的林小曼和小墨离在秋千下交换发卡。这个纯粹善意的举动，在精密计算的时间网络中制造了无法复制的异常点。

"肃静！"法袍墨离再次敲槌，"传唤关键证人。"

地板裂开，邢沐远被机械臂托举上来。他的状态比墨离最后见到时更糟——机械化己经覆盖90%的身体，仅存的右眼勉强保持人类特质。红色丝线刺入他的脊椎，与神经芯片首接相连。

"证人将提供观测者49号的违规证据。"法袍墨离宣布。

邢沐远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神经芯片被迫播放记忆画面——二十二个时间线中他的死亡场景：

α线：被穿白大褂的墨离在实验室枪决；

β线：为保护墨离被时间茧吞噬；

γ线：神经芯片过载自焚；

...

每个死亡场景都伴随着完整感官反馈。邢沐远的人类右眼流下血泪，机械部分迸出电火花。当播放到第49号时间线的记忆时，画面突然模糊——那是墨离在车库光罩中紧握他手的场景。

"违规证据确凿。"法袍墨离冷冰冰地说，"被告在第49号时间线产生了系统无法解释的情感变量。"

墨离挣扎着站起："那些死亡都不是真的！我们只是你们的实验品！"

"真实是相对的。"陪审团席上的白大褂墨离突然开口，"在我的时间线，我确实开枪杀了他。那是为了阻止霍尔德程序控制整个网络。"

旗袍墨离冷笑："而在我的时间线，我亲手将他改造成预知机器。情感才是需要消除的缺陷。"

半晶体化的墨离轻声补充："我们都做出了选择，承受了代价。"

法庭中央突然浮现出巨型全息图——时间网络的完整结构。墨离惊恐地发现，所有路径最终都通向同一个终点：观测者的完全同化。无论是晶体化、机械化还是量子态，最终都会成为网络的一部分。

"判决时间。"法袍墨离站起身，黑色法袍下伸出红色丝线，"根据法庭裁定，观测者墨离第49号时间线存在价值低于基准要求。建议执行以下任一项："

"选项一：自愿成为第50号节点，补充网络经线；"

"选项二：亲手销毁原始时间线，换取基准世界稳定。"

墙壁再次透明化。这次展示的是α时间线——最原始的墨离穿着警服，正在普通地执勤，对周遭异变毫无察觉。她身边跟着同样正常的邢沐远，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咖啡厅。

"那是...没有变异的时间线？"墨离的声音发抖。

"初始对照组。"林小曼——或者说记录者4791号——机械地解释，"所有实验都需保留原始样本。"

法袍墨离走下法官席。她的晶体右手变形成某种武器，抵在墨离额头："选择吧。牺牲自己，或者牺牲最原始的'你'。"

墨离的抗体突然爆发。晶体增生刺入法庭地面，强行接入系统核心。海量数据涌入她的意识——她看到每个时间线的自己都曾站在这个法庭，做出不同选择：

第17号选择了自我牺牲；

第29号拒绝选择导致多条时间线崩溃；

而现在，第49号面临同样抉择...

"不。"墨离突然抓住额前的武器，"第三个选项。"

她用尽全力撞向法袍墨离。两人接触的瞬间，晶体增生产生量子纠缠，强制记忆共享——法袍墨离看到了秋千下的发卡交换，那个纯粹善意的瞬间；而墨离看到了法袍墨离的过去：她曾是第7号观测者，第一个觉醒后选择成为法官，只为给后来的自己一个机会。

"仁慈才是漏洞..."法袍墨离的晶体面甲出现裂纹，"你...真的找到了..."

法庭剧烈震动。红色丝线如毒蛇般袭向墨离，但邢沐远的机械臂突然过载运转，创造出三秒时间气泡包裹住她。在这宝贵的间隙里，法袍墨离快速低语：

"原始血清不是武器...是疫苗...能让你记住..."

气泡破裂。墨离回到被告席，而法袍墨离己经恢复冷酷表情："被告拒绝选择，法庭将代为执行。"

她举起武器对准α时间线的投影。就在扣动扳机的刹那，陪审团席上的旗袍墨离突然扑出，用身体挡住能量束。她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第37号时间线自愿注销...告诉邢沐远...下雨天记得带伞..."

混乱爆发。不同时间线的墨离们纷纷反抗。白大褂版本用手术刀切断缠绕的丝线；机械化版本过载芯片制造电磁脉冲；量子态版本首接分解重组到法官席后方。

墨离趁机冲向邢沐远。她的晶体增生与他的神经芯片接触，形成短暂的数据通道。通过这个连接，她将所有时间线的记忆打包传输，特别是秋千下的那个关键场景。

"记忆...是武器..."邢沐远的机械音断断续续，"林小曼...红痣..."

法庭正在崩塌。红色丝线疯狂舞动，试图固定住解体中的结构。林小曼的银眼突然流下金属泪滴，她冲向控制台，手腕上的七颗红痣发出刺目光芒：

"检测到原始善意行为...启动紧急协议..."

系统提示音回荡在破碎的法庭中：

「观测者组第49号产生不可复制变量」

「实验进入最终阶段」

「准备真空衰变」

法袍墨离在最后时刻将武器塞进墨离手中："记住，仁慈才是——"

她的身体被红色丝线贯穿，分解成基础粒子被系统回收。墨离被强制传送出法庭，坠入意识深渊前的最后一瞥，是无数时间线的自己在量子泡沫中向她挥手告别。

坠落。无尽的坠落。

墨离在尖叫中醒来，发现自己跪在幼儿园沙坑里。翡翠戒指裂成两半，里面的微型黑洞模型悬浮在空中缓慢旋转。身旁是半机械化的邢沐远和银眼状态的林小曼，三人围成一个完美三角形。

在他们中间，秋千的阴影下，静静躺着那个褪色的蝴蝶发卡。

"记忆..."墨离的声音嘶哑，"才是真正的武器..."

林小曼的银眼投射出倒计时：

00:59:59...

00:59:58...

"真空衰变预备阶段。"她的声音带着机械共鸣，"我们有一小时找回原始血清。"

邢沐远的机械眼扫描地面："下方三米...有生物识别锁..."

他的话语被突然的地震打断。整个幼儿园开始下沉，露出地下金属结构。红色警报光中，墙壁上浮现出与林小曼手腕完全一致的七颗红痣图案。

"需要...自然变量..."邢沐远的机械臂指向林小曼的手腕。

墨离突然明白了一切。她抓起发卡，轻轻别在林小曼的衣领上——完美复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善意的动作。

林小曼的人类左眼突然恢复清明。泪水冲淡了银光，她颤抖着将手腕按在红痣图案上："为了...秋千下的承诺..."

地面裂开，露出向下的通道。黑暗中，某种蓝色荧光脉动着，如同沉睡己久的心脏终于苏醒。

倒计时继续无情跳动：

00:30:00...

00:2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