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将世界笼罩在寂静之中。
哄睡欣欣后,叶逍遥轻轻掩上房门,手中紧握着那幅欣欣画的画,缓缓登上二楼的阳台。
夏夜的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温柔地拂过他的脸庞,却难以抚平他内心的波澜。
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洒落在画纸上,他借着这朦胧而明亮的月光,静静地凝视着欣欣笔下的“家”。
歪歪扭扭的房子,色彩斑斓的小人,每一笔都充满了稚嫩与渴望。
其实,叶逍遥和欣欣有着相似的命运轨迹。
两人都过早地失去了亲生父母,成为了在命运洪流中漂泊的孤舟。
唯一不同的是,叶逍遥在黑暗中等到了一束光,那就是他的外公。
外公那布满皱纹却温暖有力的手,将他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给了他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让他不必像欣欣这般,在桥洞下栖身,在垃圾桶里寻找生存的希望。
想到此处,叶逍遥的目光越过远处的街道,落在欣欣先前指给他的桥洞的方向。
那里一片漆黑,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艰辛。
而欣欣,却在那里独自熬过了无数个日夜。
当第一缕晨曦还未完全撕破夜的帷幕,天刚微亮,城市还沉浸在半梦半醒之间,罗冰冰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她脚步匆匆,发丝略显凌乱,双眼通红,不知是因为昨夜熬夜整理资料没睡好,还是被叶逍遥半夜发来的欣欣画的“家”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忍不住落泪。
她手中提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轻轻放在茶几上,动作虽轻,却难掩内心的急切,开口向叶逍遥问道:
“两个小家伙还在睡觉?”
叶逍遥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与心疼,说道:
“让她们再睡会儿吧。”
“她们昨晚都睡的挺晚的,尤其是欣欣。”
他想起昨晚欣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中满是对新环境既好奇又不安的神情,久久未能入眠。
罗冰冰自然也明白,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同样流露出疼惜。
叶逍遥随手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咀嚼着,却尝不出太多味道。
他咽下后,看向罗冰冰,目光中带着期待与担忧,问道:
“欣欣的情况,你查到什么了吗?”
此时的罗冰冰正端着豆浆,刚喝了一口,听到叶逍遥的话,动作猛地一顿,豆浆在杯中轻轻摇晃,仿佛她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查到了。”
罗冰冰放下豆浆杯,声音低沉而凝重。
“这是昨晚我整理的资料,你大概看一下吧。”
说着,她从随身背着的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叶逍遥。
叶逍遥疑惑地接过档案袋,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仿佛能感受到袋子里沉甸甸的重量。
他打开塑料袋,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欣欣父母的信息。
“欣欣父母是车祸去世了?”
叶逍遥抬起头,目光紧锁着罗冰冰,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罗冰冰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哀伤,继续说道:
“我去派出所问了的,欣欣的父母是在去年八月份,出车祸去世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
“她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外公外婆。”
叶逍遥在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去年八月到现在,刚好一年。
这一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该是多么漫长而艰难。
他眉头紧皱,又问道:
“她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罗冰冰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惋惜:
“要是欣欣还有其他亲人的话,这丫头倒也不会这样了。”
“那她爸妈留下的遗产呢?”
叶逍遥继续追问。
罗冰冰深深看了叶逍遥一眼,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幽幽地说道:
“或许是天意。”
“去年云边镇有一场雷阵雨,欣欣他们家,被雷电劈中,起了一场火,房子都烧没了。”
叶逍遥闻言,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这残酷的现实堵在喉间,最后只能无奈地憋了回去。
罗冰冰接着说道,语气愈发沉重:
“车子冲下山的时候,欣欣的妈妈护住了欣欣,这才让欣欣活了下来。”
“但欣欣还是受了伤。”
“欣欣爸爸妈妈留下来的钱,都给欣欣治病去了。”
“派出所那边,本来是打算把欣欣送去福利院的,可欣欣怎么也不愿意去。”就
“算是把欣欣强制送进福利院,欣欣也会偷跑出来。”
“出来后,欣欣就住在她说的那个桥洞里面。”
“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塑料瓶可以换钱买吃的,所以,欣欣才翻垃圾桶捡塑料瓶。”
“”镇上还有派出所的人,偶尔见到欣欣,会给欣欣买吃的和给她衣服。”
“可欣欣见到他们,就十分的害怕,完全不接受他们的帮助。”
说完,罗冰冰用一种怪异又充满探究的眼神看着叶逍遥:
“可欣欣居然接受了你,还愿意跟你住一起,真是奇怪。”
叶逍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说道: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万一是因为我妹妹的原因呢?”
“或许是因为我身边有个小朋友,所以欣欣不怕我。”
罗冰冰思索片刻,觉得似乎有些道理,点了点头:
“好吧。”
“我去看看欣欣,看完后,我回律所上班去了。”
“等我忙完之后,再过来看看欣欣。”
叶逍遥应了一声,目送罗冰冰离开。
罗冰冰轻手轻脚地推开欣欣的房门,生怕惊醒了这个好不容易入睡的孩子。
房间内光线昏暗,她看到欣欣蜷缩在靠近墙的床脚,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仿佛在黑暗中独自对抗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那颤抖的模样,看得罗冰冰一阵心疼。
她轻轻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得像羽毛落地,伸手缓缓地在欣欣身上拍了拍,嘴里还小声地念叨着安慰的话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欣欣的身子才渐渐停止了发抖,呼吸也逐渐平稳。
罗冰冰从欣欣房间出来的时候,正巧小兕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自己打开了门。
睡眼朦胧的小兕子,眯着眼睛,视线还未完全聚焦,就奶里奶气地说道:
“逍遥锅锅,早上好!”
罗冰冰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小兕子圆圆的脑袋,柔声道:
“我是你冰冰姐姐。”
小兕子愣了一下,努力地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这才确认面前的人,奶声奶气地说道:
“唔……冰冰姐姐……”
“冰冰姐姐昨晚挨着逍遥锅锅一起睡觉觉的吗?”小
兕子揉着眼睛,羊角辫歪向一侧,翡翠镯子顺着小臂滑到肘弯,像两枚翠绿的小月亮。
她显然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奶声奶气的提问让罗冰冰指尖一颤,刚摸到门框的手猛地缩回来。
“额……”
罗冰冰感觉脸颊发烫,连耳垂都在隐隐发热。
她偷瞄了眼阳台方向,叶逍遥正背对着她们喝豆浆,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小兕子的问题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惊起阵阵涟漪,让她想起昨夜整理资料时,叶逍遥发来的那幅画——画里的“罗冰冰”戴着夸张的珍珠耳钉,站在“叶逍遥”身边,中间是手拉手的两个孩子。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跟你逍遥锅锅睡觉呢?”
罗冰冰蹲下来,与小兕子平视,栗色卷发垂落肩头,扫过女孩肉乎乎的手背。
她闻到小兕子发间残留的奶香味,那是儿童洗发水的甜橙味,与记忆中叶逍遥身上的蓝月亮洗衣液味道莫名契合。
“冰冰姐姐喜欢逍遥锅锅,不就是一起睡觉吗?”小
兕子歪着脑袋,发间的金铃铛轻轻晃动。
她的杏眼睁得溜圆,睫毛像小扇子般扑闪,完全没注意到罗冰冰瞬间凝固的表情。
走廊尽头的壁灯散发着暖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米白色的墙面上,罗冰冰的影子正慌乱地摆手,像只受了惊的蝴蝶。
“啊?”
罗冰冰感觉心跳陡然加速,喉咙发紧。
“兕子妹妹,你怎么知道的?”
罗冰冰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声说出的。
她紧张地盯着小兕子,生怕下一秒叶逍遥就会转身,让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被轻易戳破。
小兕子却用指尖戳了戳她的鼻尖,翡翠镯子撞出清响:
“因为姐姐看逍遥锅锅的眼神,像阿娘看阿爷那样。”
这句话像把温柔的刀,轻轻剖开罗冰冰的心防。
罗冰冰伸手捏了捏小兕子肉嘟嘟的脸蛋,触感像团柔软的棉花糖:
“好了,早饭我已经买好了。”
“你快去跟你逍遥哥哥吃早饭去吧。”
小兕子眼睛瞬间亮起来,刚才的话题被抛到九霄云外,光着脚丫就往阳台跑,裙摆扬起的弧度里藏着对食物的期待。
罗冰冰红着脸,跟叶逍遥打了一个招呼后,急急忙忙去律所上班了。
小兕子起来没多久,欣欣也醒了。
她像只小心翼翼的小兽,推开房门时先探出半个身子,确认没有异样后才轻轻的踩着地板出来。
地板冰凉,她下意识地把脚往裤脚里缩了缩。
沿着走廊往阳台走时,欣欣的拖鞋底蹭到了地毯上的猫咪图案。
欣欣想起昨晚睡觉前,叶逍遥替自己盖被子时,指尖拂过额头的温柔。
想起小兕子把毛绒熊塞给自己时,奶声奶气说“姐姐不怕”的模样。
这些温暖的片段像星星般在脑海里闪烁,却又让欣欣莫名地心慌。
她害怕这一切只是场梦,害怕梦醒后又要回到潮湿的桥洞。
阳台传来叶逍遥的声音时,欣欣猛地站住了脚。
她看见晨光中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T恤,小兕子正挂在他身上抢包子,两人笑闹的模样像幅温馨的画。
嫉妒与渴望在心底交织,她想起自己父母去世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早餐时光,妈妈会把煎蛋切成小兔子形状,爸爸会用筷子蘸着豆浆在她手心里画笑脸。
“欣欣起来啦!”
“快过来吃早餐!”
叶逍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欣欣抬头,看见叶逍遥正朝自己挥手,阳光穿过他指间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兕子嘴里含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喊着:
“姐姐七包子!”
肉乎乎的小手还指着桌上的包子,像在展示什么宝贝。
欣欣犹豫着走近,目光落在餐桌上的包子上。
雪白的面皮泛着热气,褶子像朵盛开的花。
她想起昨天在桥洞外捡到的半块硬面包,那是她三天来唯一的食物。
那个面包不知道有没有被老鼠吃了。
叶逍遥忽然把一个包子塞进她手里,温度透过面皮传来,烫得她指尖发麻:
“尝尝看,冰冰阿姨特意给你们买的包子。”
欣欣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包子,低声说道:
“谢谢爸爸!”
说完,欣欣轻轻的咬开包子,汤汁溅在舌尖,咸香中带着隐约的甜味。
欣欣愣住了,这味道与记忆中妈妈做的包子惊人地相似,一样的松软,一样的温暖。
小兕子忽然用沾着包子油的手指戳她手背,递来一张印着小熊图案的纸巾:
“姐姐擦擦!”
看着纸巾上笑眯眯的小熊,欣欣忽然鼻子发酸。
她想起昨晚画的那幅画,想起叶逍遥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时的眼神。
或许,真的可以试着相信,相信这个充满阳光与温暖的地方,真的能成为自己的家;相信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真的能成为自己的依靠。
晨光中。
叶逍遥正给欣欣擦嘴角的汤汁,小兕子在旁边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欣欣的睫毛上还沾着水光,却笑得像朵初绽的小花。
吃过早饭,叶逍遥给小兕子还有欣欣洗干净了油腻腻的手。
“欣欣姐姐,要不要去窝家玩呀!”
小兕子看着比自己就高一点点的欣欣问道。
“你家?”
“在哪儿呀?”
欣欣怯生生的问道。
“就在窝家呀!”
小兕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欣欣满脸疑惑,很显然没有明白小兕子的意思。
叶逍遥这时走了过来,道:
“我们去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