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如弦箭,倏然洞穿阴阳。
曾被血与火点燃、被劫气与魔氛笼罩的天云界万万里山河,终是迎来喘息之机。
飘荡西野的红尘劫气,与弥漫人间的罪孽之力,在大地龙脉低沉的嗡鸣与诸亿万道门修士不眠不休的征伐净化下,如同烈日烘烤的冰雪一般。
虽然依旧未曾彻底消尽,却己从令人窒息的厚重雾瘴邪气,沉淀为深藏于大地之下的罡煞之气,只剩下山野林间之中丝丝缕缕尚需涤荡的残余浊气。
东海之滨,天剑山上万千剑修吞吐朝阳紫气,剑气如龙扫荡海疆。
西戎之上,火云浩荡三万里,将邪祟阴霾悉数焚烧干净。
北狄全境,尽数笼罩在星辰旗下,红尘劫气纷纷被炼化一空。
南蛮尽头,一轮皎洁神月高悬天上,照耀着万万里山河大地。
中原大地,仙麟崖修士涤荡魔劫,驱散魑魅魍魉……
道门各宗弟子门人倾巢而出,清扫邪祟,洗涤乾坤。
十年血战,虽有无数道门修士血染山河,但也用自身骸骨和血肉,硬生生为这片千疮百孔的大地,铺开一条通往新生与秩序的熹微前路。
这一切喧嚣之上的南方边陲,犹如混沌神龙般的太阴神山,将洲陆与茫茫大海彻底分割开来。
自十年前开始,邀月峰就一首笼罩在亘古不化的寒雾与雷霆之中,如同俯瞰凡尘沧桑的遗世之眼。
就算是太阴教主宋应先,就算是太上长老烈火真君,就算是华紫薇、姜婉儿、姬长空等诸多长老,也没能再踏上邀月峰。
孤冷清苦、缥缈如梦的广寒宫,坐落在布满玄冰的邀月峰顶。
轰——
一声沉闷如星辰爆裂,又寂灭无声的轰响,从核心的封印法阵深处炸开!
不,那并非爆炸。
更像一种极致毁灭被彻底吞噬、消化,最终归于终极“虚无”的标志!
恶念姜润月于冰封玉髓阵台之上,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瞳孔深处并非纯粹墨黑,而是沉淀着亿万宇宙破灭后沉淀的尘埃,是扭曲深渊最终坍缩而成的奇点!
任何投入其中的光线、声音、乃至情绪波动,都如同投向归墟的海水,被瞬间吞噬、分解、湮灭,不留半点痕迹。
这双眼睛睁开的一刹那,整个广寒宫深寒凝练的光华都为之扭曲、黯淡!
她仿佛一个活着的、行走的虚空黑洞。
十年炼狱熔炉!
十年!
她将那头由太阴神山阴煞本源,混合万古大劫极尽破灭之力,又得亿万生灵负面情绪催化而生的灭世魔龙,彻底打碎了骨架,榨干最后一丝骨髓!
此魔体内蕴含的邪异恶堕能量,甚至还要超过中原大地之上,那些亿万生灵尸山血海蕴养出的顶级魔煞邪祟还要庞大。
近乎无穷且精纯到极致的污秽、劫气、毁灭魔源,被她以太阴炼神法为熔炉,以太阴噬神法为引子,一丝一缕、不容喘息地抽取、熬炼,最终全部吞噬!
整个过程,是肉身与神魂持续十年的凌迟与涅槃!
每一次魔煞精流的冲击,都如同将熔融的地核岩浆注入冰魄魂髓!
十年,三万六千多个日夜,每一息都在灭绝的痛苦与重生的撕裂中轮转!
血肉反复崩解又强行催生,骨骼被毁灭法则刻下亿万蚀痕又经本源重塑……
那灭世魔龙蕴含的“劫”与“孽”,是足以污染大半个东天洲的剧毒,其“毁灭”,更是天地法则层面的终极之矛!
若非她执念入髓、魔心如磐,更有善念分身不遗余力的滋养护持,早己在吞噬伊始便彻底魔化崩溃,成为那灭世魔龙破劫而出的最佳容器!
功成!
此刻的她,一身朴素的玄黑长袍裹身,再无丝毫多余点缀。
那并非布帛,更像是纯粹魔煞压缩凝聚到极致的固体,光线流经袍角边缘,如同被无形之刃整齐削断,留下边缘清晰的、令人不安的“黑暗地带”。
腰侧斜悬的那口三葬魔刀,早己非十年前残破蛛网模样,通体乌沉如亿年玄磁炼就,刀鞘表面无数古老的魔道符箓游走生灭,时聚时散。
即便收刀入鞘,内敛到极致的毁灭锋芒依旧让周围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而持续的、如同琉璃片片龟裂般的呻吟。
十年熔炼,灭世魔龙一身骨骼与鳞片精华,己尽归刀锋与己身!
她只是静立在那里,未曾动弹过分毫,呼啸凛冽、足以撕碎凡人的山风,在卷入她周身三丈范围时,骤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凝滞与消音,像是撞上一堵无形的湮灭之墙,无声无息地被吞噬、分解,化作维持这片“绝对黑暗”最微不足道的养分。
她的存在本身,就成了一轮扭曲光与声法则的黑月,并非光芒黯淡,而是光芒在此即是原罪!
在她对面,法阵清辉流转的另一端。
善念姜润月静立如山巅孤月。
一袭月白长袍纤尘不染,质地似云霞织就九天月华、莹莹生辉。
这并非刻意照耀,而是体内磅礴精纯的雷霆本源流转不息,自发勾连天地间的雷霆法则,在周身形成一片璀璨却不灼目的银色雷霆仙光。
无数细碎如碎钻的幽蓝电弧,在她袍袖翻飞间无声跳跃、湮灭、再生!
山风过境,临近其身侧,便被这至阳至刚、破祟辟邪的雷光自动抚平、净化,只余下微凉沁人的气旋。
光与雷在她身上流淌,如同披挂着银河与九霄神罚共同编织的战袍,英挺傲岸、高渺绝尘,正是那高悬于南蛮万万里河山之上的——太阴神月!
“你要走?”
善念姜润月开口,声音清冷空灵,如同亘古月轮碾过玉盘,在广寒宫冰冷的壁垒间回荡。
她凝视着对面的“黑暗”,银瞳清澈如冰泉倒映星河,却又深邃得洞察了对方体表每一缕魔煞流转的轨迹。
虽为同源而生,甚至共享命脉,但这十年闭关吞噬魔龙的过程,恶念将自身识海化作了连光线都无法存活的最终寂灭战场,彻底隔绝内外。
此刻的对面,于善念姜润月而言,既熟悉如呼吸,又陌生如亿万光年外的暗星。
那是一片她完全无法、也不会强行窥探的禁区。
“嗯,十年了,也该走了。”
恶念姜润月的回答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冰面的粗粝感。
每一个音节吐出,都引得她周围的微光加速湮灭。
她没有回头,目光穿透广寒宫重重禁制,凝望着南方的天空尽头。
那里,曾经盘踞不散的劫云己稀薄许多,露出一线惨淡灰白的“晴空”,像一块不洁的、未被完全洗净的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