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残雪被践踏成污泥,混杂着未燃尽的喜炮碎屑,在晨光中泛着灰扑扑的光。苏玉柔被铁链锁着的手腕在寒风中不住颤抖,珊瑚珠串散了一地,有几颗滚进街边的血水里,映出她惨白如纸的脸。沈明姝的母亲王夫人站在绣楼二楼的雕花栏杆旁,捻着紫檀佛珠的手指突然收紧,琥珀色的珠子在指间发出轻响:"苏二小姐,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苏玉柔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她猛地抬头,发髻上仅剩的一支银簪歪斜地挂在鬓边,碎发被血水污染,黏在汗湿的脸颊上。远处传来京兆尹下令收队的铜锣声,却被围观百姓的怒骂声淹没:"打死这个妖女!""把她浸猪笼!"
"我没有!"苏玉柔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哭喊,身体在铁链的束缚下剧烈扭动,"是他们陷害我!是苏锦绣买通了所有人......"她的目光疯狂地扫过人群,试图找到哪怕一丝同情,却只看到无数双愤怒的眼睛。当她的视线落在苏锦绣月白嫁衣上流淌的金光时,瞳孔骤然收缩——那上面用南海鲛人丝绣的百鸟朝凤图,正随着苏锦绣的呼吸轻轻起伏,宛如活物。
"姐姐!"苏玉柔突然挣脱衙役的钳制,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泥点染脏了苏锦绣的裙角。她涕泪横流地扑到苏锦绣脚边,指甲几乎要勾住对方的衣摆,"我错了!都是太子殿下指使我的!他说只要破坏你的婚礼,就封我为太子侧妃,还说......"
"住口!"苏锦绣猛地后退半步,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秽物,露出内衬用金线绣的八卦图。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苏玉柔,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寒冰,"太子己被废黜圈禁,你还要拉他当垫背?"
清晨的阳光突然穿透云层,照亮了苏锦绣展开的衣袖。月白缎面上,百鸟朝凤图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流光,每只飞鸟的羽毛都用七种不同色泽的丝线叠绣,尾羽处更嵌入了细碎的云母片,随着她的动作闪烁不定。当她轻轻一抖衣袖时,那些金线绣的飞鸟竟似要振翅离衣而去,引得百姓中爆发出阵阵惊呼。
"各位乡亲父老,"苏锦绣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穿透了嘈杂的人声,"我苏锦绣虽为女子,却知忠君爱国为何物。这嫁衣上的每一针每一线,绣的是百鸟朝凤的祥瑞,藏的是对大晋江山的祝福。"她转身面向人群,嫁衣背面用墨玉粉绣的云海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有人说我是灾星降世,可曾见这嫁衣上的凤凰,在火油中依然栩栩如生?"
人群中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有曾受惠于苏锦绣"以绣代饷"的伤兵家属,此刻竟跪伏在地:"苏小姐是活菩萨!"更有识货的绸缎庄掌柜指着嫁衣惊叹:"这是失传己久的双面三异绣!单凭这手艺,便是天上的仙子也不过如此!"
苏玉柔瘫坐在地,听着这些话如钢针般扎进心里。她想起自己耗费千金定制的嫁衣,此刻还锁在沉香阁的樟木箱里,上面笨拙的并蒂莲纹,怎比得上眼前这流动的霞光?当她看到沈明姝手持明黄圣旨分开人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彻底输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明姝展开圣旨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苏玉柔妖言惑众,买凶伤人,扰乱皇家大婚,其罪当诛。念及苏相府多年忠良,着即押入天牢,听候发落!钦此!"
圣旨上的朱红印泥在阳光下格外刺目。苏玉柔被衙役强行架起时,突然发出凄厉的狂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怨毒:"苏锦绣!你以为赢了吗?太子党羽遍布朝野,他们不会放过你......"话未说完,便被衙役用臭布堵住了嘴。
苏锦绣望着囚车远去的方向,寒风卷起她的发带,露出耳后那颗细小的朱砂痣。春桃上前为她披上狐裘大氅,触到她冰凉的手指时忍不住哽咽:"小姐......"
"都过去了。"苏锦绣轻声道,目光却投向皇宫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仿佛预示着新的开始。她想起萧景琰昨夜传来的密信,说己在喜堂备下合卺酒,突然觉得指尖的冰冷渐渐散去。
当送嫁队伍重新整装待发时,朱雀大街的百姓自发跪伏在地。他们看着苏锦绣重新坐进花轿,月白嫁衣上的百鸟朝凤在轿帘落下的瞬间,化作一道流动的光。有老者指着花轿喃喃自语:"这哪里是灾星,分明是九天玄女下凡......"
此刻的燕王府内,萧景琰正亲手调整着喜堂的红绸。他想起方才影卫传来的消息,说苏玉柔己被押入天牢,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柔和下来。当他看到远处花轿队伍扬起的烟尘时,玄甲下的心脏竟如擂鼓般跳动。
花轿内,苏锦绣轻轻抚摸着嫁衣上的凤凰眼睛——那里用的是萧景琰送来的夜明珠,此刻在黑暗中发出幽幽光芒。她知道,这场当众对峙只是开始,太子的残余势力仍在暗处窥伺,但只要手中有针,心中有光,便无惧前路风雨。
随着喜轿落地的声响,盖头被轻轻掀起。萧景琰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月白嫁衣上的金光映着她的眉眼,比他见过的任何星辰都要璀璨。他伸出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在满堂喝彩声中,听见自己低沉的声音:"锦绣,我来迎你了。"
阳光透过喜堂的雕花窗,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苏锦绣看着萧景琰眼中的温柔,忽然想起母亲曾说:"真正的锦绣,是要绣进人心。"此刻她终于明白,手中的绣针不仅能织就华服,更能绣出一个女子在波谲云诡的时代里,如何以智慧和勇气,赢得属于自己的锦绣人生。而这一切,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