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第一缕晨光穿透秦府的朱红窗棂,将鎏金喜字映得透亮。檐角悬挂的百子千孙灯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流苏上的水晶珠串折射出细碎的金光,落在前庭搭起的红色拱门上。那拱门上缠绕着新鲜的蔷薇与月季,花瓣上的露珠还未散去,在阳光下宛如碎钻,将整个秦府装点得如同霞帔笼罩的仙宫。
苏晚坐在镜前,任由小翠将最后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插入发髻。镜中的女子身着自己亲手绣制的嫁衣,水红软缎上用彩绸拼贴的百鸟朝凤纹样在烛光下流转生辉,琉璃珠镶嵌的凤眼随着她的动作泛着幽幽蓝光。小翠捏着红绒花的手微微发颤,声音里满是欢喜:"小姐,您瞧这凤凰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呢!"
苏晚抬手抚过嫁衣上细腻的针脚,想起三日前在悦来居后院与绣娘们连夜赶工的情景。那时刘娘的老花眼在烛火下眯成一条缝,却依旧精准地将金线盘出凤凰的翎羽;张嫂的剪刀在彩绸上翻飞,裁出的羽片竟如真鸟羽毛般轻盈。此刻那些辛苦都化作镜中流光溢彩的华服,让她心头泛起一阵暖意。
"就你会说话。"苏晚的脸颊泛起红晕,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藏着的一枚玉扣——那是秦九霄出征前留给她的念想,此刻触手生温,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前院突然传来喧闹声,夹杂着宾客们的道贺与仆役们的吆喝。苏晚透过窗纱望去,只见秦九霄一身大红喜服立在垂花门前,玄色发带束着英挺的眉眼,嘴角噙着笑意,却频频望向新房的方向。阳光落在他肩甲的龙纹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让他整个人如同沐浴在火焰中的战神。
就在这时,大门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只见任瑶华穿着一身刺目的猩红嫁衣,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闯过人群,鬓边的金步摇歪斜着,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秦九霄!"她的声音尖利如刀,划破了喜庆的喧嚣,"你不能娶她!你忘了我们自小的情分了吗?"
秦九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玄色眉峰紧紧蹙起。他上前一步,挡在任瑶华与新房之间,红色喜服在风中扬起,如同展开的火焰:"任瑶华,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容不得你在此撒野!"
"撒野?"任瑶华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震得檐下的灯笼都在晃动,"我喜欢你十年,从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到如今官拜将军,哪一点比不上那个乡下丫头?她不过是用了些狐媚手段,你就忘了本!"
秦夫人闻讯赶来,看到任瑶华一身红衣闯门,脸色顿时铁青。她提着裙摆快步上前,珠翠满头的发髻在疾走中微微晃动:"任瑶华!你父亲是当朝丞相,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还不速速离去!"
任瑶华却像是没听见,猛地挥手,身后的仆妇抬着一口朱漆木箱上前。"打开!"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
木箱开启的刹那,一股陈旧的墨香混着樟木味扑面而来。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封文书,最上面的几封赫然是"休书"二字,宣纸边缘用朱砂画着狰狞的符咒,落款处盖着一枚眼熟的印章——那是秦九霄常用的私印。
"大家看清楚了!"任瑶华抓起一封休书高高举起,信纸在她颤抖的手中发出哗啦声响,"苏晚早在半年前就与秦九霄有了婚约,却嫌他官阶低微,故意设计勾引,逼他写下这些休书!她就是个见利忘义、不知廉耻的贱人!"
宾客群中顿时炸开了锅。穿着霞帔的贵女们交头接耳,团扇掩面的手指因震惊而微微发抖;身着朝服的官员们皱着眉头,目光在任瑶华与新房方向来回逡巡。
"天呐...我说苏晚一个农家女怎么能攀上秦将军..."
"看她平日里挺老实的,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这休书上还有将军的印章,难道是真的?"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敲打着苏晚的耳膜。她不知何时己站在房门外,水红嫁衣在晨风中微微起伏,宛如一朵在惊涛骇浪中挺立的花。秦九霄转身看向她,眼中满是心疼与愤怒,伸手想将她护在身后,却被苏晚轻轻推开。
"任瑶华姑娘,"苏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庭院,像投入沸油的冷水,瞬间让议论声平息下来,"你说这些休书是我逼秦将军写的,可有证据?"
任瑶华被她平静的目光看得一怔,随即强撑着举起另一封信笺:"自然有!这是苏晚写给秦九霄的信,里面字字句句都在谋划如何攀附权贵,抛弃旧爱!"
苏晚接过那封信,指尖触到宣纸上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字迹。她看着信中那些矫揉造作的措辞,忽然轻笑出声:"我的字向来是左低右高,起笔时习惯带个小勾,"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眉笔,在旁边的红纸上随手写下自己的名字,"各位请看,这信上的字迹虽像,却少了我独特的笔锋。"
宾客们纷纷凑近观看,果然发现信上的字迹虽模仿得形似,却少了苏晚特有的灵动。刘御史家的夫人是出了名的书画行家,她扶着金镶玉的护甲仔细比对,点头道:"苏姑娘所言极是,这信上的字刻意模仿,反而失了风骨。"
任瑶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信笺的手不住颤抖:"你...你少狡辩!那印章又作何解释?"
"说到印章..."秦九霄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我三日前在书房练剑时,不慎将常用的私印遗落在外,第二日便遍寻不见。任瑶华,是不是你偷了我的印章伪造文书?"
秦夫人猛地转头看向任瑶华,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你竟然敢偷将军的印章?"
任瑶华看着周围人怀疑的目光,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从袖中拔出一柄亮晃晃的匕首,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芒,首刺苏晚的心口:"都是你!若不是你,九霄早就娶我了!我要杀了你!"
"小心!"秦九霄怒吼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红色喜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残影。他一把抓住任瑶华持匕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只听"咔嚓"一声,匕首掉在青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这时,丞相府的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身后跟着面色铁青的丞相。他看到女儿被秦九霄制住,地上还散落着伪造的文书,气得浑身发抖:"任瑶华!你还不住手!看看你做的好事!"
任瑶华看到父亲,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在地放声大哭:"父亲...我只是太爱九霄了...我不想让他娶别人..."她的哭声凄厉,却再也唤不回秦九霄冰冷的目光。
丞相看着女儿狼狈的模样,又看了看周围指指点点的宾客,长叹一声,对管家道:"把小姐带回府,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任瑶华被架走时,还在不停地哭喊着秦九霄的名字,声音渐渐消失在垂花门外。庭院里的宾客们面面相觑,尴尬地向秦夫人和秦九霄告辞,喜庆的氛围荡然无存。
秦夫人走到苏晚面前,看着她水红嫁衣上沾染的灰尘,又想起方才她临危不乱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今日之事...委屈你了。"她的声音难得地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苏晚福了福身,嫁衣上的凤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琉璃珠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母亲言重了。只要能与九霄相守,些许委屈算不得什么。"
秦九霄握住苏晚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却在他掌心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她,眼中满是疼惜与坚定:"阿晚,从今往后,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夕阳西下时,宾客终于散尽。秦府的红灯笼次第亮起,将庭院染成一片温暖的红。新房内,红烛高烧,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喜帐上。苏晚坐在床边,看着秦九霄亲手卸下她的头饰,指尖划过她鬓角的碎发。
"还在怕吗?"他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
苏晚摇摇头,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映着烛火的光,也映着她的身影。经历了这场风波,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更加真实,这份感情也更加坚定。窗外的风吹过,带着蔷薇的甜香,红烛"噼啪"一声爆出灯花,照亮了两人相视而笑的眉眼。这一夜,所有的惊变都己过去,只留下相守一生的承诺,在红烛的光影中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