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金口玉言 长守军营

深秋的紫禁城笼罩在一片肃穆的金色光晕里,太和殿檐角的瑞兽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龙涎香的清冽气息顺着朱红宫墙蔓延,在金銮殿内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皇帝身着明黄常服,坐在九龙金漆龙椅上,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上雕刻的云海纹样,目光落在阶下那个身披银白软甲的青年身上。

"九霄,"皇帝的声音带着不怒自威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细微的回响,"你当真非苏晚不娶?"

跪在冰凉金砖上的秦九霄猛地抬起头,玄色发带束着他英挺的眉眼,眸中翻涌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悦来居后院,那个系着靛蓝围裙的女子蹲在灶台前,鼻尖沾着面粉,却捧着刚出炉的桂花糕笑得眉眼弯弯;想起暴雨夜她撑着油纸伞站在军营外,鬓角湿发黏在脸颊,却递过暖手的姜茶说"将军保重";想起她在绣坊里低头穿针引线,粗布在她指间开出龙凤呈祥的纹样,比任何绫罗绸缎都要耀眼。

"臣恳请陛下成全!"秦九霄的声音撞在殿柱上,震得梁间悬挂的编钟发出细碎的嗡鸣,"苏晚虽出身农家,却有蕙质兰心、巾帼风骨。臣此生若不能与她结为连理,情愿长守军营,再不踏入京畿半步。"

龙椅上的皇帝忽然朗声大笑,笑声震得殿角铜铃叮当作响。他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茶汤在盏中漾开一圈圈涟漪:"好!好一个'情愿长守军营'!朕亲封的镇国将军,为了个民女竟要撂挑子?"皇帝说着,却从案头拿起明黄圣旨,朱笔在绢帛上落下最后一笔,"也罢,难得你这小子有此痴情。来人——"

"臣在!"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殿内的肃穆。

"传朕旨意:镇国将军秦九霄与民女苏晚情投意合,朕心甚慰,特赐二人佳偶天成,择吉日完婚!"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文武轰然跪倒,金銮殿内响起潮水般的山呼海啸。秦九霄叩首谢恩时,额角触到冰凉的金砖,却觉得胸腔里有团火在熊熊燃烧。他几乎是踉跄着起身,玄甲在转身时擦过立柱,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他甚至没听清身后同僚的道贺,只觉得脚下生风,只想立刻飞出这巍峨宫墙,飞到悦来居那扇挂着青布幌子的门前。

此刻的京城早己像滚油锅里滴了水,炸开了锅。丞相府的雕花窗棂前,任瑶华手中的翡翠镯子"啪"地摔在青砖上,碎成三段。她盯着铜镜里自己煞白的脸,耳边还回响着丫鬟小桃惊慌的禀报:"小姐,真的!陛下赐婚了!秦将军要娶那个开饭馆的农家女!"

"不可能!"任瑶华猛地转身,掐住小桃的手腕,"他怎么敢?我任瑶华是丞相嫡女,自小与他有婚约在先,他怎么能娶一个卑贱的商户女!"她想起去年上元灯节,秦九霄在人群中为苏晚摘下那盏兔子灯时的温柔眼神,想起母亲曾说"等九霄立了军功,便为你们操办婚事"的许诺,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

"我要见陛下!这婚事不能作数!"任瑶华甩开小桃,抓起披帛就往外冲。绣着缠枝莲的裙摆扫过廊下的鹦鹉笼,惊得鸟儿扑棱着翅膀尖叫。小桃跌跌撞撞跟在后面,扯着她的衣袖哭喊道:"小姐使不得啊!宫门口岂是咱们能撒野的地方?"

任瑶华哪里听得进去,她只觉得满胸腔都是被背叛的怒火。鎏金宫门前的石狮子瞪着铜铃大眼,守卫的禁军甲胄森严,枪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让开!我要面见陛下!"任瑶华甩开拦路的士兵,裙摆被甲片勾出一道裂口,"秦九霄是我的!那个苏晚配不上他!陛下定是被那狐媚子迷惑了!"

"大胆!"为首的金甲校尉横枪挡住去路,枪缨几乎擦着任瑶华的鼻尖,"宫禁重地,岂容你在此喧哗!再敢上前,休怪末将无礼!"

"我就要上前!"任瑶华状若疯狂,推开枪杆就要往里闯,"陛下!陛下——"

她的叫声穿透晨雾,首抵养心殿。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听得烦躁,将朱笔狠狠掷在案上:"反了!真是反了!丞相家的女儿就是这等规矩?来人,将任瑶华拖下去,杖责二十,给她长长记性!"

宫门外,任瑶华的哭喊声渐渐被沉闷的杖责声淹没。她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锦缎长裙被血浸透,却还在断断续续地嘶喊:"秦九霄......你是我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消散在穿堂而过的秋风里。

与此同时,秦府正厅内,描金漆盘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秦夫人月白镶边的裙角。"农家女?陛下怎么会把九霄许给一个农家女!"她抓起桌上的翡翠镇纸就要砸,却被李嬷嬷死死按住。

"夫人息怒啊!"李嬷嬷急得满头大汗,"圣旨在上,咱们纵是不情愿,也只能接旨啊!"

秦夫人甩开她的手,胸口剧烈起伏:"接旨?我秦氏世代将门,怎么能让一个连族谱都上不得的女子进门?"她想起苏晚上次来府时穿的粗布衣裳,想起那些贵妇们背后的窃笑,只觉得颜面尽失,"她若敢进这秦府大门,我定要让她知道,什么叫侯门规矩,什么叫尊卑有别!"

而此刻的悦来居后院,苏晚正坐在葡萄架下绣一块月白绫罗。针尖穿过布料,留下细密的针脚,绣的是并蒂莲。小翠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攥着张揉皱的喜报,声音都在发颤:"小姐!小姐!宫里来人了!陛下......陛下赐婚了!"

苏晚指尖一顿,银针刺破了指尖,渗出一滴血珠。她看着喜报上的朱红印泥,嘴角慢慢扬起,眼里却泛起了泪光。这滴泪还未落下,就被她笑着抹去:"知道了。"她将绣绷上的并蒂莲收好,又从木箱底取出一块粗布——那是她初到京城时做的衣裳,针脚还有些生涩,却洗得发白柔软。

"小翠,"苏晚将粗布抖开,"替我更衣。咱们去秦府一趟。"

秦府门前的石狮子蹲在暮色里,铜钉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门房上下打量着她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嘴角撇出轻蔑的弧度:"就你这样的,也配进我们秦府?"

苏晚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声音平静无波:"劳烦通传一声,就说苏晚求见秦夫人。"

门房嗤笑一声,慢吞吞地转身进门。苏晚站在门外,看着夕阳将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朱漆大门的铜环上。片刻后,门房出来时脸色有些古怪:"夫人让你进去。"

穿过抄手游廊,还未到正厅,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议论声。

"就是她抢走了九霄?看着跟村姑似的。"

"听说在城南开了家饭馆,满身的油烟味。"

"秦夫人怎么会同意?怕是陛下逼的吧......"

苏晚推开雕花木门时,满厅的贵妇瞬间噤声。她福了福身,目光扫过满堂珠翠,最终落在上首脸色铁青的秦夫人身上:"民女苏晚,拜见秦夫人,拜见各位夫人。"

秦夫人端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茶水在杯中晃出涟漪:"穿成这样就来秦府,当这里是你家饭馆后厨?"

苏晚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那块带来的粗布,在紫檀木圆桌上缓缓展开。原本普通的土黄色粗布上,竟用五彩丝线绣着一对龙凤。龙鳞用盘金绣一针针勾勒,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凤羽则用打籽绣堆出立体的层次,尾羽上的眼斑栩栩如生。最妙的是龙目与凤眼,竟用了苏晚独创的"点睛绣",黑丝线中混着几缕银线,随着角度变换,竟似真的在转动。

"民女出身农家,穿惯了粗布衣裳。"苏晚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正厅,"只是想让各位夫人看看,粗布虽陋,亦能绣出祥瑞。正如民女虽微末,也知真心可贵。"

"这......这是怎么绣的?"一位穿着藕荷色褙子的夫人忍不住凑近,手指几乎要触到龙鳞,"粗布吸墨,最难显色,她怎么能......"

"是啊,这龙凤呈祥,比宫里绣坊的贡品还精致!"

"用粗布绣出这般活灵活现的纹样,当真是巧夺天工!"

赞叹声此起彼伏,秦夫人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她看着苏晚不卑不亢的模样,看着那粗布上跃然而出的龙凤,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苏晚却己福身行礼,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民女自知出身低微,配不上秦公子。但民女相信,真心可抵万金,真情能越门第。日后若进得秦府,还望夫人不吝指教。"

说完,她转身离去,粗布裙摆扫过光洁的金砖,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正厅里,满堂贵妇还盯着那方粗布上的龙凤呈祥,久久未能回神。秦夫人看着苏晚消失在游廊尽头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恐怕远比她想象的要棘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