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后的第一缕暖阳穿破云层,漫过西街鳞次栉比的灰瓦,将悦来居门前的铜铃铛镀上一层金光。苏晚踮脚往门楣挂新扎的红绸花,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铁钉,身后忽然传来环佩轻响,回身时撞进秦夫人含笑的目光里。她今日穿了月白素色罗裙,裙摆用银线绣着细密的晚香玉暗纹,走动时如月光下浮动的花影,手里湘妃竹篮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花泥。
"苏姑娘。"秦夫人将竹篮递过来,三株晚香玉在晨露中舒展着肥厚的叶片,未绽的花苞像裹着绿纱的珍珠。苏晚指尖触到篮沿温润的竹纹,忽然想起去年今日,这双手曾捧着百两黄金让她离开,此刻却为了选这几株花,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篮中散发出熟悉的甜香,让她想起秦九霄说过"我娘在京城的后院,种满了晚香玉"。
"夫人言重了。"苏晚接过花篮,小臂未消的烫伤疤恰好擦过竹篮边缘,引来秦夫人目光微颤。"当初是我糊涂,"她轻抚过花茎上的绒毛,"只看门第不看人心。这花耐旱耐霜,倒像苏姑娘的性子。"话音未落,秦九霄在一旁偷笑,被母亲用团扇轻轻敲了下手背,他今日特意穿了苏晚缝的家常棉袍,袖口还留着她补过的针脚,见苏晚看过来,立刻正经指向门楣:"娘,匾额好像挂歪了。"
林知许站在梯子上晃了晃,新写的"悦来居"匾额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墨汁里掺了秦九霄送来的徽墨,干透后泛着幽幽紫光,每个笔画都像浸过陈年卤汁般。沈清欢端着改良版将军醉鸡穿过人群,瓷盘边缘用可食用金箔勾勒出小旗,鸡皮在蒸汽中透亮如琥珀,野花椒的麻香混着米酒的甜,引得隔壁王屠户首搓手:"苏老板,给我留只鸡腿!"
阿桃举着红绸香囊蹦到门口,里面装着晒干的花椒粒:"客人们都说,闻着这香就知道是咱们悦来居!"她话音未落,长队己排到巷口,穿粗布衫的脚夫与绸缎商人挤作一团,邻县来的货郎举着扁担喊:"给我称三斤卤牛肉!上次中毒案后,我婆娘只让买你家的!"王屠户挑着半扇土猪硬挤进来,猪腿上系着悦来居特有的蓝布条:"瞧这肉色!今早刚宰的土猪,特意给您留的!"
夕阳漫过玻璃屋顶时,苏晚站在门口擦汗,看见秦九霄端着糖醋排骨穿过人群。他围裙上沾着深浅不一的糖色,指尖还留着炒糖时的烫痕:"尝尝?跟清欢学了三天,糖色炒到第三遍才没糊。"排骨入口的瞬间,酸甜在舌尖绽开,焦香里裹着恰到好处的咸,让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破庙相遇,他捧着缺角的粗瓷碗吃卤面,铠甲上的血渍蹭到碗沿,却吃得狼吞虎咽。
"在想什么?"秦九霄替她拂去肩头的桃花瓣,指尖触到她发间的羊脂玉簪——那是他送的定情物,簪头晚香玉被体温焐得通透,像浸在蜜里的玉。"在想第一次见你时,"苏晚看着他围裙上的糖渍笑,"你把卤面倒在铠甲缝隙里,还说'比军营的麦饼好吃'。"秦九霄大笑出声,引来满堂目光,林知许扶着眼镜记账,账本里还夹着当年他抄的菜谱,纸页边缘被卤汁浸得发脆;沈清欢在后厨雕花,案板上摆着新研的花椒粉,香气混着她鬓角的桂花油;阿桃给客人发着香囊,红绸在暮色中晃成一片流霞。
第一盏灯笼亮起时,苏晚看见秦夫人正帮沈清欢包桃花酥,指尖沾着粉色的豆沙馅,动作虽生涩却认真。后院的晚香玉开了第一朵花,甜香混着卤味飘满整条西街,与灯笼的暖光缠绕在一起。秦九霄递来温热的银耳汤,碗沿刻着细小的"晚"字:"以后每一天,都会像这糖醋排骨,先酸后甜。"
汤碗的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心底,苏晚望着满堂食客的笑脸,望着身旁爱人眉眼间的温柔,忽然明白那些熬过的夜、受过的伤,都成了此刻灯火里最暖的底料。悦来居的故事还在继续,灶台的火塘里噼啪作响,新卤的香气正从铜锅溢出,正如秦九霄说的那样——这人间的烟火,只要灶台的火不熄,就永远有滋味悠长的盼头,而她与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