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的梆子声穿过县城十字街，悦来居分店的琉璃灯却亮如白昼。苏晚踩着板凳挂最后一盏走马灯，灯影里的卤鸡图案晃得她眼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马蹄声。

"小心些！"秦九霄伸手扶住她腰侧，玄色披风扫过她裙摆，"分店开业前一天，还这么折腾？"

苏晚心跳漏了半拍，从板凳上跳下时差点崴脚。他今日换了身月白常服，腰间没挂麒麟玉佩，倒像是西街寻常的俊俏书生。"就剩这盏灯了。"她低头整理裙摆，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秦九霄接过灯笼挂钩，动作利落地挂上："李商人没再刁难？"

"他敢？"林知许抱着一摞菜单出来，眼镜片在灯光下泛着光，"秦公子派来的王师傅往后厨一站，李商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沈清欢端着新烤的荷花酥出来，酥皮层层叠叠如真荷绽放："秦公子，尝尝？分店开业要推这个。"

秦九霄捏起一块，忽然问："苏姑娘，分店的厨子都培训好了？"

"嗯，"苏晚接过沈清欢递来的帕子擦手，"清欢连雕花手法都教了三遍。"她看着秦九霄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那片阴云又浮了上来。

自从三日前他说"可能要回京城"，这几日两人都默契地避而不谈。但苏晚能看见他眼底的挣扎，就像看见他擦拭佩剑时，指尖在剑穗上停顿的次数越来越多。

"秦公子，"林知许忽然指着街对面，"分店的告示被风吹歪了！"

秦九霄顺势转身："我去看看。"他走得仓促，披风角扫落了桌上的菜单。

沈清欢捡起菜单，低声道："姐姐，秦公子看你的眼神，像极了话本里的深情公子。"

苏晚脸颊发烫，望着秦九霄在灯笼下的背影，想起昨日在后厨，他偷偷往她围裙兜里塞的糖炒栗子——那是她随口提过的童年零食。

分店开业那日，县城十字街被挤得水泄不通。秦九霄站在红绸前，手里的剪刀在阳光下闪了闪，忽然凑近苏晚耳边："这剪刀，是我从京城带来的。"

苏晚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微红。鞭炮声炸响时，她听见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去京城看雪。"

午后客流稍减，秦九霄把她拉到后院。老槐树下摆着个锦盒，里面是套羊脂玉餐具，每只碗底都刻着细小的晚香玉。"京城玉匠刻的，"他摸着碗沿，"以后你做菜，就用这个。"

苏晚指尖划过温润的玉面，想起他第一次在破庙吃她做的卤面，用的是缺了口的粗瓷碗。"太贵重了......"

"不及你万分之一。"秦九霄忽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苏晚，我明日就走。"

这句话像冰锥砸在苏晚心上。她看着他身后晃动的灯笼影，想起这数月的点点滴滴：他帮她挡开地痞时的背影，他在厨房偷偷学切菜时的笨拙，他听她说起童年时泛红的眼眶。

"京城......有很重要的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秦九霄点头，喉结滚动："边境急报，我必须回去。"他从袖中掏出个蓝缎锦囊，"这个给你。"

锦囊触手生温，里面是块小巧的玉佩，正面刻着古朴的"秦"字，背面是朵浅浮雕的晚香玉。"这是我及冠时母亲所赠，"他声音低沉，"贴身戴了十年。"

苏晚捏着玉佩，冰凉的玉质却仿佛吸走了她所有力气。她想起他说过，这玉佩从不离身。

"秦公子，这太贵重了......"

"在我心里，你比它贵重千倍。"秦九霄忽然握住她的肩，目光灼灼，"苏晚，等我回来。不管多久，我一定回来。"

泪水突然模糊了苏晚的视线。她想起重生那日在花轿里的绝望，想起西街摆摊时的艰辛，而眼前这个人，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坚定。"我等你。"她听见自己说。

秦九霄笑了，像拨开云雾的太阳。他替她将玉佩系在腰间，指尖擦过她腰侧时微微停顿。"分店的事，我己托人照应。李商人若再使坏，就把这个给他看。"他塞给她一枚刻着麒麟纹的银哨。

夜里打烊时，苏晚独自坐在西街悦来居的门槛上。秦九霄的马车早己消失在长街尽头，只留下马蹄踏碎月光的声响。她摸着腰间的玉佩，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姐姐，"沈清欢端来热汤，"秦公子走时，让我把这个给你。"那是张折起来的纸，上面是他随手画的卤鸡，旁边写着："少熬夜，多吃肉。"

林知许抱着账本过来，眼镜片上有水雾："姐姐，分店第一天流水就破了百两。秦公子知道了，肯定高兴。"

苏晚点头，看着账本上跳动的数字，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像场梦。从街头小摊到县城分店，从孤女到被人放在心尖上的人，不过短短数月。

夜风送来远处的更鼓，苏晚起身关门，腰间的玉佩轻轻撞在门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她知道，秦九霄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但她攥着那枚银哨，看着西街悦来居的灯火，心里却异常平静。

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就像知道明天清晨，后厨的卤锅会准时冒起热气，就像知道巷口的老槐树，明年春天会照常开花。而她要做的，就是守好这爿小店，守好他留下的每一分温暖，等他回来时，看到一个更好的悦来居，一个更好的她。

窗外的月光洒在案板上，苏晚摸着玉佩上的晚香玉纹路，忽然想起他说的"带你去京城看雪"。她笑了笑，拿起抹布擦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擦拭着未来的日子。

秦郎此去，山高水长。但情根深种，自当静待归期。而悦来居的灯火，将永远为他亮着。